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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4)问题和解决问题的办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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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启坐在椅子里不安地挪动了一下。他知道商成眼疾疴沉忌讳炭火,廨房里从来不点火盆,今天显然是因为自己才破了例,心里感动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嗫嚅了一下,才喏喏地致谢:“督帅体恤下官了。”

商成一笑摇了摇头,撇开这个话题直接问道:“老太守过府,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也说不上是什么大事,只是……”陶启在心里掂量着该怎么措辞。他虽然举荐过商成出任提督时,不过从来没和商成面对面打过交道,可以说是半分也不了解这个军旅中骤然冒头的青年将军,只是听说这个人说话做事极是豪爽。此时才知道外面的传闻并没有差错。除了门口两句寒暄,自进屋之后商成连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开口就询问他的来由一一亏他一路上思忖了半天的腹稿,居然半句也没派上用场。他有些不习惯这种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踌躇了一下说道,“齐政,你来和督帅说。”又给商成介绍,“这是燕州的州学教谕温论,字齐政。”

商成便把脸转向左首边温论,等着他说话。

温论大概没想到陶启把话题推到自己身上,一时没有准备,脸色霍地胀得通红,按在膝上的双手紧紧地揪着绿色官袍,拖到膝下的袍角都在抖嗦,两只脚的脚后跟也痉挛一般地一抬一落,眼睛直盯着对面的一架烛山,一张方脸膛绷得极紧,张了张嘴,嗓子里咯咯了两声。仿佛连话都说不出来似的。

商成知道他是太紧张,端着面前的茶盏朝他还有陶启比划了一下,说声“请吃茶”,先低下头喝了一口。眼角的余光撇见温论连灌了几口水,这才抬头问道:“教谕请说。”

温论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眼睛直视着商成桌案的纱灯,结结巴巴地说道:“……是这样的。呃,督帅,是这样的,……就是州学的,州学的……”

商成拿起茶壶过去给他的杯子里再斟满茶汤,把杯子递他手里,和气地说道:“别着急,慢慢说。”转身顺手又给陶启的杯盏里续上,再说道,“你慢慢说,我听着咧。”

温论再喝了几口水,这才象是有了些底气,说话也顺溜起来:“督帅见谅,论失礼了。督帅,事情是这样的。今年是圣上登基二十年整庆,去年秋天朝廷就有诏令,特旨遍天下所有州府,在今年春末夏初加一回乙亥恩科乡试。”说到此,他已经全然恢复了学官的澹泊从容仪态,在座椅里端直腰背,平目凝视商成说道,“督帅,燕州官学年久失修,孔祠孟祠墙垣砖角都有崩塌,七垄考房也是屋漏透风,下官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这事一一想请督帅拨笔修葺州学的费用。”

商成点了下头,不急忙回答温论,先问陶启:“孟敞公也是为了这事?”

陶启人老成精,几句话就已经约略摸清了商成的脾气秉性,也就不再拽文,笑着说道:“是。温教谕可能是怕自己的官职低,在衙门里轮班候时不知道几时才能见到大人,所以就拖上老夫来陪绑。他大概觉得凭老夫这张老脸,能从督帅这里榨出点银钱来。”

商成呵呵一笑。他记得历史上的科举一般都是秋天八月在各地乡试,然后第二年春天才在京师大比,所以才有秋闱和春闱的别称;不过大赵朝似乎还没有这个说法,两年前的这个时候霍士其就在准备参加燕州的乡试一一其中的来龙去脉他也不好打听。就又问温论:“这笔费用要着落到我们燕山?各地的州学不都是朝廷直辖么?”

温论在座椅里拱手说道:“督帅有所不知,学官确实是朝廷直接委派,但是州学县学的费用都是由地方上供应。”

商成攒着眉想了想,再问道:“州学难道没有学田?”

陶启眼角一颤,悄悄乜了商成一眼,脸上却不动声色,低了头抿了一口茶汤。温论却有些惊讶,坐起身再拱手,说道:“督帅,燕州学田是宣和三年燕山设卫朝廷划拨,当时就没有足数,再历经三十余载沉浮,疏失流散者十有三四,如今更是入不敷出。不瞒督帅,如今别说修缮堂舍,就是学官也不足数。州学本应有德师教授教学二十一人,实际仅有九人,就是因为开不起如许多人的俸禄……”

商成惊讶地看着温论。他才上任,还不清楚这个情况,但是燕山州学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也很出乎他的意料。

陶启在旁边说道:“督帅,齐政所说的全是实情。”

商成吭声。他知道温论说的“疏失流散者十有三四”肯定是另有隐情。但是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他也没有细问的想法,就问道:“修葺州学要多少钱?另外,假如聘足学官,一年要花费多少?”

温论神情滞楞了一下,才低下头局促地说道,“聘足学官的开销,下官也不清楚。不过下官月俸是七缗,依此推算,再添十二名教授,包括他们的春衣夏凉秋供冬薪以及官供柴米油酱,一年也就八百缗上下。另外修葺州学大概还要六百缗。”

“一千四百缗……”商成仰脸思索了一下。“这个钱暂时还拿不出来。你知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安抚灾民,各州县地方的帐册细数没报上来之前,大库里的银钱不敢乱派花消。”

听商成这样说,陶启一张橘子皮一般的老脸忍不住红了一下。举荐商成假职提督一事他是参与了的,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下面的人拖延怠慢公务的事情,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温论一脸的失望,鼓足勇气还要争取两句,又听商成说道:“不过州学的事情很重要,也不能拖延。这样,我手里有一笔钱一一我拨给你一千六百缗,先把今年支应过去。明年……不等明年了,等眼下的局势稳定下来,我专一下个公文,以后保证每年给州学拨六百缗。至于缺额,那就要你自己想办法了。”

陶启和温论一听商成说“手里还有一笔钱”,就知道这是他的“公使钱”。商成虽然是军司马,但是兼着提督的差事,公使钱的数额当然也是按这个职务发放,估计一年也是两三千缗朝上。他们都知道,这钱实际上就是商成的公度费和职务津贴,刨去花销,剩下的无论多少都是自己的。这一下商成就掏出公使钱的一半给州学,顿时让两个文官既高兴又感动,高兴的是州学的事情算是彻底解决了,感动的是商成的这番举动一一这实际上也算是商成自掏腰包……

送走两个走路都有些不知高低的文官,商成让人把冷了的面片重新拿去热了一遍,吃完继续看公文,直到三更子时才总算办完这一天的事情。

他打着哈欠回后面的院子去歇息,一边走,一边为无数的问题而犯着焦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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