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六章：最简单的事

“前辈，您的意思，我不太明白？”洪武聆听着墨子的解释，却是越来越糊涂了——

公输虞能否炼出元神，踏入仙尊之境，与一根鱼竿有何关系？何况对于一个傀儡、器械大师而言，当真制作不出一根上好的鱼竿？在洪武看来，这只是用不用心的问题罢了。然而听墨子的意思，却并非如此。其中，似乎有着更为深层的原因。

“呵呵……我知道你心中的想法。对于炼气士而言，区区一根鱼竿又能决定什么呢？公输虞是傀儡大师、器械大师，本身的修为也到了金丹阴阳境之巅峰。简简单单的一根鱼竿，与他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我又为何多此一举？”

墨子的声音越来越淡，如同飘荡在山林间的微风一般，轻轻拂过衣袖，但立刻又消散无踪。

洪武闻言，看了一眼老人的背影。目光一动，连忙道：“晚辈不敢，望墨子赐教！”

“哈哈哈哈……其实也没有什么，赐教二字更不敢当。年轻人，炼气士修行，境界越高，眼中所能看到的世界自然也就越大。然而当你以为天地间再无秘密的时候，你才会发现真正的天地，却与你眼中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闻到的，完全不同。越是简单的事情，反而越看不透彻。就好像这潭中的游鱼，我能清楚地看见它们，却很难钓到它们。反而在浑浊的池塘之中，能够轻易的让鱼儿上钩。”

“我有些明白了。清澈的水，虽然能够看见鱼儿的动作和游弋的方向，但在我们看见它们的同时，它们也未尝没有发现我们。鱼儿知道有人在水面之上，便多了一分谨慎，哪怕食物就在嘴边，也会强忍住**。而当水浑浊的时候，四顾茫然，鱼儿不知道有人在岸上等着自己上钩，便会争先恐后的抢夺食物。垂钓之人虽然看不见它们的动作，可鱼儿上钩的机会却反而大了很多。”

洪武在述说的同时，神情也渐渐凝重起来。墨子想要表述的意思，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墨子在听完洪武的话后，不禁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笑容。“不错，你的悟性果然很高。公输虞是我最为得意的弟子之一，他继承了墨家所有的傀儡技艺。但他这些年来，太专注炼制傀儡了，甚至忘记了真正的修行。在他的眼中，越是精密复杂的器械与傀儡，却越简单。而区区一根鱼竿，反而让他心生妄念，始终都制作不好。天地自然，越是平凡的东西，越接近道。这也是我墨家一脉为何隐居在此地的原因。”

“何为本？何为末？这世上之人，又有几个能够看透？公输虞若能学会放下一些东西，那离元神期也就不远了。”墨子突然叹息一声，转身看了洪武一眼，随即化为漫天霞光。就如同春雨一般，融入了天地万物之中。

“前辈？”洪武见状，脸色骤变，连忙呼唤了一声。然而墨子的声音却变得极其的模糊，就仿佛同时融入了水声、风声之中，与整个世界合为了一体。

“炼气士修行，一定要跳出来看这个世界。否则，天地会蒙蔽你的眼睛，蒙蔽你的心灵，让你永远无法看见真正的道……”

墨子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淡，几乎转瞬即逝。还好洪武拥有神融天地的境界，内外如一，终究还是捕捉到了所有声音。然而这种感觉，却让人无比的震撼。就仿佛洪武看到哪里，哪里就有墨子的声音。无论是鱼儿在水中游动，还是蚂蚁在落叶下爬行，都成为了墨子声音的一部分。这样的境界，实在是玄之又玄。

墨子走了，尽管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却足以让人深思。而至始至终，墨子都没有谈起救下洪武的原因。而泉州道门、章州道门、海妖族，甚至是蓬莱仙岛天符宫的事情，全都只字不提。

“清与浊、本与末，跳出来看这个世界……墨家，不愧是最接近自然的一脉。我终于明白，墨子为何要封印公输前辈的法力了。”洪武低头凝视着水潭之中的游鱼，目光突然变得异常的明亮。与墨子的对话，似乎让他领悟到了一些东西。

“可是，我洪武何德何能，为何墨子圣人会亲自接见我？而且公输前辈曾说，我是九州的未来，这与天下大势有何关系？”洪武思忖了片刻，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这几年，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未来越发扑朔迷离，似乎连他自己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了。

“跳出来，跳出来……谈何容易！”洪武紧了紧拳心，目光迷离，忍不住叹息修行之艰难。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也得到了许许多多的机遇。不论是血河之主的道统，还是在海外仙山得到的神器。给洪武带来的，并非只有好处。

在这天地烘炉之中，万事万物都有劫数。哪怕是一件法宝、一种功法、一道神通，也有诞生毁灭的时候。只要有毁灭，便是劫数。

洪武并不明白自己能够走多远，也不知道自己陷入了多少的算计之中。他只能够确认一点，那就是自己的道心，能否在无数的劫难中，坚持下来！就像墨子所说的，跳出来看这世界，尽管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可想要真正做到，却是无比的艰难？

“唉，天地大劫将至，群魔乱舞。如今，还是先恢复伤势，回到伏龙山告知掌教再说吧。”洪武摇头叹息，终于抬起脚步，沿着山道朝村庄走去。

到了日落十分，洪武已经在稻田之中运转周天炼气。在这个地方，他的心会变得异常的宁静。因为稻子，是九州百姓的粮食。如果那一年干旱或者洪涝，百姓种不出稻谷，便要忍饥挨饿，面临死亡的威胁。

在稻田之中修炼，不但先天元气充沛，而且能让洪武更加的贴近自然，感受天下苍生的感受。这是墨家对于心境的修炼，而洪武，在墨子的指点下，也渐渐懂得如何与天地合一。做简单的事，悟最难的道理。

“好小子，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突然，一声爆喝在稻田上空炸响。洪武闻言，却是微微一笑，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年轻人骑乘着一头狼形傀儡，正御空而来。随即，猛地落进了稻田之中。

“子文，你终于出现了。洼沼渔村之事，还要多谢你。否则大木他，也已经死了。”洪武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沉声叹道。

“哼，上次的事情你可把我吓死了。还好伏龙山的欧阳前辈及时赶到，否则恐怕连我也死在你小子手里了。”年轻人摇头责怪了一句，随后又讪笑道：“以后别再叫子文了，我的真名其实叫王襄子，是墨家宗师公输虞的弟子。”

“王襄子？哈哈哈哈……的确是比王子文要好听。我还记得当初被慕容晴空追杀，原本以为必死，却引来了通天剑派的人，甚至还有蜀山掌教妙月仙尊的化身。那一次，当真是惊心动魄啊。不过你的命比我好，有墨家弟子专程将你带离了赢州。只可惜，从那之后，你我二人便再无联系。”

“嘿嘿嘿，这事你还好意思提起。当年要不是被你小子坑，我会摊上如此大的麻烦？一两银子都没赚到不说，差点连小命也搭了进去。现在回想起来，都还一阵后怕。慕容晴空那娘们，还真是够狠的。一路追杀，死咬着不放。哼，下次再遇见他，小爷我必定让她明白得罪男人的下场，嘿嘿嘿嘿……”

王襄子眉毛一掀，一说到慕容晴空，顿时喋喋怪笑起来。洪武见状，倒是微微一愣。这小子的德性，居然还是跟以前一样，一身的痞气。这哪里是什么墨家弟子，分明是市井小混混才对。

“王兄，你们墨家一脉，兼爱非攻，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可是到了你这里，我怎么就觉得很不靠谱，非常不靠谱。”

“哼，我这是大道至简，不拘于小节而已。好了，你小子别拿我说事。说实话，自从你当年被通天剑派的玉阳真人带走，我以为你已遭不测。而且宋国与琴国相距几十万里，根本无法打听到你的消息。那日在洼沼渔村见到你，的确是让我又惊又喜。可惜你当时走火入魔，乱杀无辜，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上。不过你当日表现出来的力量，实则是太惊人了。这几年，我在师尊的手把手教导下，没日没夜的修炼，也才到命火境中期。但你小子，却已经拥有了灭杀真人境的神通。快说说，那日之后，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又为何会在洼沼渔村的时候，走火入魔？”王襄子见到洪武，以二人之间共患难的关系，自然是又惊又喜。但五年时间过去了，二人都有着自己的际遇。对于洪武的经历，王襄子实在是有太多的好奇，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了。洪武听到这里，顿时目光迷离，缓缓地述说着往事：“当日我被公孙玉阳带回通天剑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