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膝下无子,若能安安稳稳活到下任皇帝登基,届时顶多是个圣母皇太后。庆贵妃是太子生母,又向来跋扈张扬惯了,此时以妾妃之位都不将皇后放在眼中,屡屡冲犯,若日后成了母后皇太后,那还不把皇后踩到脚底下狠狠作践。因此皇后前半生在努力生儿子,到了现在知道生子无望,就极力拉拢扶持其他皇子。
她的心思皇帝历来都看在眼里,但是并没有阻止她。一来皇帝登基之初颇受太后母族的掣肘,前车之鉴,他不愿意让后族势力太过庞大,因此在皇后安国公一系帮着他斗倒了太后家族之后,他鸟尽弓藏,将安国公府削弱成了一个无有实权的空头亲贵。这是极对不起发妻的事,虽然是帝王御下惯用的伎俩,但皇后几十年如一日无怨无悔的帮扶,即便家族被削弱打击也无有半点幽怨,一如既往体贴温厚,让皇帝对她感到有些亏欠。
这份亏欠便让他容忍了皇后的小动作,在他看来,女人为日后生计铺路是正常事,只要皇后的作为不影响到他的统治,些许动作,无伤大雅。因此皇后有将侄女弄进王府的意思,他也睁眼闭眼的默许了,任凭她折腾去。
二来,大燕以攻伐开国,尚竞择之理。立国之初,太祖改了前朝的立储制度,并不施行储君确立之后就将其余过十岁的皇子赶到藩地去的规制,而是任由诸位皇子全都居留京师,直到储君登基再去就藩。这是让皇子们在互相的对比勉励之下奋发向上,更刺激储君长本事。曾有储君表现不好而被其他皇子取代的例子,当今皇帝就是一个。
因此,皇后的小心思有助于太子成长,也有利于皇帝在儿子里头挑继位者,所以皇帝并不阻止她。只要他能掌控全局,底下的各种消长都不放在他的眼里。
只是,在往王府塞人这件事上,皇后怎么盯上了素不相识的蓝泽的女儿?据皇帝所知,蓝泽可是个腹内草莽的家伙。
皇帝在那里略感疑惑,旁边康保说道:“皇上您忘了,蓝侯爷有个侄女在六王爷府里头哪,六王妃和穆侧妃常来宫里请安,皇后娘娘通过她们识得的蓝小姐也说不定。”
皇帝摇头笑笑,“朕这阵子总感精神不济,想事也不灵光,这点微末小事,朕倒给想复杂了,还不如你这奴才应变来得快。”
康保连忙行礼告罪:“奴才不过胡乱猜疑,大道理大事情奴才全然不懂,也就家长里短上留点心,能帮皇上一二是奴才的荣光。”
“得了,起来吧,这些秀女你看过没有,有无尚可一观的?”
一见皇帝提起这个,康保立刻来了精神,将肚子里早已想好的说辞一股脑倒了出来。虽然刚才没踩到张德,但没关系,给主子引荐好女子才是正经事。他使劲浑身解数哄着皇帝,于是这一晚的春恩殿里,没有绿头牌的嫔妃入进,而是他悄悄从涵玉宫里弄过来的两个秀女。
……
凤音宫内殿里彻夜灯火通明,皇后睡不着。
近身侍女秋葵小心侍奉着,方才就寝卸妆时,梳头的宫女一时没藏住,被皇后看见了自己的白发,当时虽然没说什么,但那之后神色就一直恹恹的。
“本宫到底是老了呵。”皇后倚靠在黄锦大迎枕上,默坐许久之后终于叹了一口气。
“娘娘您说哪里话,上元夜时诰命夫人们入觐,谁不说您风华鼎盛,这才多久的事儿呀,您都忘了么?”
“本宫记着那些恭维奉承话做什么。”皇后伸手指了指窗外,向着潋华宫的方向,“你看,那些才是当得起‘风华’二字的女子,本宫算什么,半老徐娘?昨日黄花?”
“娘娘……”
秋葵见主子如此贬低自己,忍不住还要劝说几句,皇后摆了摆手,止住了她。
“将那册子给本宫念完吧。”
秋葵只得住了口,将床边小檀木几上放着的大红名册又捧在手中,接着念起。那是和送到皇帝手中的那份一样的秀女名册,适才皇后听了一半觉得腻烦。
一字不差的照着念完,秋葵合上了册子,等着皇后示下。
“年轻,样貌好,才艺出众的也有不少,只在京畿一地挑选,这结果倒也不差了。等来日见一见,本宫总能挑到一两个可心的去帮扶六娘七娘。”皇后听完,神色淡淡说了一句,然后想起一事,笑道,“那蓝姨娘的妹妹竟然没当选,倒是白花本宫的心思了。伽柔那孩子到底年轻,也不知道探清了人家的底细再动作,带累本宫跟着她发癫。一个体有隐疾的,长得再好有什么用,可笑她竟想借此跟嫣然抗衡。”
秋葵放下名册,将屋角吊炉上温着的参茶递给主子,接口道:“幸好之前是奴婢放的消息,娘娘没有亲口说过什么,来日找机会撇清了,别人只会说奴婢不知轻重,万不会笑话娘娘的。”
得知宋王妃想借蓝姨娘的妹妹笼络永安王,皇后坐山观虎斗,却也不忘了将水搅浑。秋葵将此事辗转透露给了庆贵妃,果然庆贵妃就张扬闹了出去,事情上了明面,就不是宋王妃自己暗里能盘算控制的了。不管那女子因为庆贵妃的搅合落选,还是福大真能进王府,她知道皇后掺了一脚在里头,日后能不能听宋王妃的安排还当另说,若利用得巧,日后说不定就成了另一颗钉子,受皇后掌控。
不过,这一切都因蓝如瑾的落选变成泡影。若让人知道皇后有意在体有隐疾的姑娘身上花心思,传出去也是一个笑话,是以秋葵有此一说。
皇后随手的一个安排,本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见人已落选,感叹一番也就罢了,继续盘算安排侄女进王府的事。之前委婉透出了想将两个侄女分别安排进两个王府的意思,这有些不合理的事情,皇帝竟没有反对的意见,皇后不免更加安心,一心一意琢磨着要怎样调和穆嫣然和张六,以及给张七安排什么样的辅佐之人。虽对长平王不抱什么希望,但争储之路上意外难免,万一永安王不行了,长平也算是个替补。
……
夜静更深的时候,睡不着的人未必都如皇后那样在思虑算计,春花弯月之下,旖旎与温存亦是有的。
永安王宿在穆侧妃房中,缠绵之后,香檀拔步床里弥漫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气味。永安王将女人搂在怀里,叫着她的小字。
“玥儿,你今日脾气不小,看给我咬的。”他抬起了胳膊,手腕附近两排牙印泛了红,一时不褪。
这份亲昵而随意的态度,不似王爷和侧妃,倒像是市井平常夫妻了,若让正妃宋氏得知,想必又要失落许久。
穆侧妃伏在永安王的胸口,嘟嘴朝那牙印吹了口气,“疼么?我心情不好嘛,王爷堂堂男子汉,应该不会和我计较吧。”
“怎么,咬了人还不认错。”永安王作势欲翻身。
穆侧妃连忙告饶:“好王爷,是妾身错了,妾身再不敢。”
永安王笑笑放过了她,穆侧妃便将身子又贴近一点,掰着指头自己认错:“我今天做了许多错事,第一,不该咬王爷。第二,不该拿小丫头撒气。第三,不该跟蓝姨娘找茬……”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默了一会,闷声闷气说道:“我就是想跟她找茬,就是不想看见她。王爷……你不许理她。”
“我理她做什么。”永安王对爱妃的撒娇赌气付之一笑。
“更不许理她堂妹。”
“她堂妹?蓝侯爷那个女儿么?不是已经落选了,怎地你还念念不忘。”
“哪里是我念念不忘呢。”穆侧妃坐了起来,单薄的寝衣从肩头滑落,露出圆润细嫩的肩膀,“我是怕王爷念念不忘。母后有意将她指给王爷,就算落了选又有什么关系呢,王府里的女人又不是只能通过选秀才得进。只要母后上了心,日后寻个机会再将她指进王府不就行了。”
她喋喋不休的说着,永安王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裸出的肩膀上,笑道:“你这小妇人,醋坛子打翻了多少个?襄国侯小姐为什么落选你知道么,母后怎会再送她进王府。”
穆侧妃倒是不知这层,愣了一下,下意识想问缘故,却很快忍住了。不但不问,反而高高嘟起嘴:“王爷果然在关注于她,连她因何落选都知道,还说我无故翻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