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对方身穿藕荷色撒花毛皮褙子,下着玄色团花朱子裙,身披桃红锦缎披风。乌黑发亮的秀发,头绾风流别致的凌云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玉兰点翠铀,腕子上戴了一个珊瑚手钏,腰系牙白丝攒花结长穗网绦,上面挂着一个淡金银丝线绣莲花荷包。
岫烟当即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来者。
“邢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难不成一年不见,姑娘就忘了奴家?”女子蛮腰一扭,风流标致的模样不是杨有志的通房小妾薇儿还会是谁?
王熙凤两相看看,就明白眼前的杨氏来意不善。凤姐儿是谁?宁荣街上有名的辣子,她还没见过敢跑到自家来撒泼的人呢!
凤姐儿不冷不热问道:“你是哪家的姨娘,好不守规矩,既然是邻居,也该你们太太出面拜访,打发个通房丫头来是什么道理?”
岫烟真想冲王熙凤竖起大拇指,二奶奶眼睛真是毒辣,一语就道破对方上不得台面的身份来。看薇儿这个做派和打扮,还真像哪家的少奶奶,谁敢将她和小妾联系在一起?
岫烟莞尔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薇儿姑娘,这是我嫂子,她心直口快,要是哪里叫薇儿姑娘不爽利了......你也别往心里去。刚才婆子来回禀,说是隔壁的奶奶杨氏,我心中还犯疑,如今见了薇儿姑娘就更奇了,难道杨公子已经抬举了薇儿姑娘做平妻?”
薇儿眼中闪过懊恼,可很快又恢复了常色,脸上不无得意:“我们公子进京备考,老太太嘱咐我跟着上京来打点内宅。奴家虽不是平妻,可在我们公子眼里,这也没什么区别。倒是邢姑娘......奴家在吴县可没少听关于姑娘的闲话。哎呦呦,那叫一个难听。要不是看在两家曾经做过邻居的份上,奴家也不用来找这个不自在。”
薇儿抖抖手里的帕子,拧着脖子:“连个茶水也不说招待招待,贵府好大的架子。”
王熙凤差点没将矮几上的杯盏砸向对方的脑袋。
岫烟淡淡一笑:“薇儿姑娘这话是假,找我不自在是真。我们邢家在吴县名声向来颇佳,父亲又善待百姓,若真有闲言碎语,也是对方用心险恶,迟早要被揪出现行。”
薇儿一怔,继而大笑:“邢姑娘好大的口气,你怎么就认定是别人的错儿,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是邢姑娘自己不检点,难道怪别人?”
王熙凤站起身,夹在着冷风就冲薇儿走来。薇儿才说到得意处,就见对方来势汹汹,害怕的往后倒退:“你,你干什么!”
王熙凤冷哼道:“你若是我们家的奴才,我早叫人乱棍打死了你!哪里还容下你在这儿乱吐黑水儿!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小娼妇,你是个什么东西,奶奶我家的门也是你能登的!”王熙凤一面大骂,一面吆喝了外面伺候的旺儿媳妇等将薇儿打出去。
薇儿好不狼狈,她自诩口齿伶俐,可到底是南边来的女子,怎地王熙凤这破落户!
还没对招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被旺儿媳妇几个打的是抱头鼠窜。
岫烟追出外面,站在台阶上看着薇儿的狼狈模样,还大声笑道:“嫂子别急,我和杨家大少奶奶感情最好,等我捎封信过去,只说要买这个丫头,她一准愿意送我。届时嫂子是打是卖,还不由着你做主!”
薇儿逃也似的去了,前面贾琏听着内院闹腾慌,忙进来探个究竟,见有个小媳妇从内院跑出来,贾琏大惊,还只当是个外贼!抬脚就踹在薇儿的心口窝上。
薇儿一个屁墩坐在地上,也不敢叫疼,狼狈的爬起身就往外跑。
等贾琏听说是来找岫烟晦气的,贾琏挽着袖子就要去隔壁寻事。他是不再做荣国府的二爷了,可也不容旁人欺负到自家门上!
岫烟忙笑着拦他:“二哥哥不必去,我敢担保,不到晚饭的功夫,他们家少爷自然过来赔不是,你去了反而显得没理。”
贾琏将信将疑,岫烟也不多解释,只将食盒带来的东西都交给这夫妻二人,牵着正德回凤尾胡同。晚间王熙凤亲自斟酒,夫妻二人在炕上对坐,平儿在下面烤肉,三人说说笑笑,倒也不辜负岫烟带来的那些美食。
正说到明儿去给舅舅和舅母请安,外面便来报,隔壁的杨公子特地来给二爷和奶奶赔不是。
贾琏与王熙凤不禁对视,“邢妹妹了算的还真准,你且坐着,我出去会会这个杨公子!”
王熙凤忙叫住他:“别忙,先抻着他。你是没听见那个死丫头的话,摆明了就是奔着咱妹子去的,想必这个杨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打量咱们好欺负!别落在我手里,万一叫我逮住把柄,一准叫他好瞧!”
贾琏听了凤姐儿的话就没动地方,稳稳当当的又吃了一块肉,觑着天色全部暗沉下来,这才慢慢悠悠站起身往前院正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