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个人嘻嘻地笑了起来,虽然都还是十六七岁的青春少年,不过对女人却都不陌生,山寨岁月清苦,绝大多数人都活不过四十岁,女子十三四岁出嫁,男子十四五岁做爹的一抓一大把,男人和女人那点事,他们食髓知味,不懵懂。
有人心生向往地说:“乖乖,那她得多美呀。”
老幺却瞪大了双眼,一副无知无解的样子,他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对男女之事除了啪啪啪,尚无更深一步研究,他的心里还残存着‘女人嘛吹了灯还不都一样’的巨大误区,对老丐关于三千美女,三千宠爱,一笑怎样,二笑怎样的描述有些难解其深意,不过看到一众兄弟个个面露陶醉的表情,他也不甘人后地哇了一声,然后他呆呆地望着老丐,希望他能专门为自己加个注解,再怎么说自己也是桃花与寨的太子爷不是。
寨子虽小,老爹“皇帝”却只有一个,他是说一不二,自己是独一无二。
老丐一眼就窥破太子爷同时又是痴呆儿的真相,他专门为太子爷解释说:
“晓得你们寨子里最漂亮的姑娘是谁吗,想想看,就是你想要又得不到的那个?”老丐循循善诱,太子爷的脸突然红了,他想到了一个人,虽然朝思梦想,奈何造化弄人,她早生了十年,自己晚生了十年,二十年的岁月无法用金钱权势弥合,这一段情也只能深藏于心底了。想到她,太子爷的脸红了,像个山楂果,心底流过了一丝麻酥酥的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只为她流淌。
“那你知道她为何窝在乡里吃苦受穷吗,那是因为她长的不及皇妃娘娘好看,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你想想皇帝家得有多少钱,那富丽堂皇的皇宫该有多大,她要是长的好看皇帝为啥不接她进宫当娘娘呢,三千妃子,多她一个也不算多嘛。那你再想想,皇帝三千个妃子都比不了的孟妃娘娘,她该有多美呢。美死你。”
老幺嘿嘿一笑,这回他笑在了所有人的前面。老丐的意思他已经能明白了,这位孟妃娘娘一定美的不得了,比她都美,不得了。
老丐话锋一转:“这位孟妃娘娘就出生在河源县亮甲乡,你们明白了吗,不明白,那我就点破这层窗户纸,今年岭南受大灾,可不光咱们韶州一地,到处都受灾,到处都没有粮食吃,朝廷拨付的救济粮顾的了这个顾不了那个,怎么办?不明白?你们想想,你家里哥儿八个,爹娘就蒸了一个馍,你们咋办?还不是谁抢到手归谁,对不对,朝廷这也一样,朝廷的救济粮不够吃,父母官们就各显神通,谁抢到手谁的。朝里的宰相怎么想呢,就这么多粮食给谁呢,认识谁给谁呀,谁处的关系好给谁呀,谁能说的上话给谁呀,对不对。孟妃娘娘怎么得皇帝宠,她让人托话给宰相说我老家受了灾,你给照顾照顾吧,你们再想想,换成你是宰相你怎么做。粮食嘛反正给谁都是给,给谁都没错,而今天子的宠妃打招呼了,那这个面子他给不给呢。”
老丐盯着老幺问,老幺愣了一下,说:“给,换我我就给。”
老丐赞道:“你看看,俺没说错吧,小哥你都能想明白的事,那人家宰相能想不明白吗,人家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咧,不过你也不要气馁,你能猜透宰相的心思,我看至少能做个户部侍郎,三品高官咧。”
众人轰地一声笑,都羡慕地望着老幺,仿佛他一下子真的做了三品官。
老丐说完,站起身来,问老幺:“看在俺给你透露这么大个秘密的份上,小哥就放俺们过去吧,俺们都是混江湖的人,江湖中人规矩大,去河源县地盘讨生活,得先去他们头儿那挂个号,去晚了,人家就不理睬了。”
老幺不解地问:“为啥不理睬你了呢?”
老丐说:“咦,你看看你这个小哥还拿俺打趣,那粮食是从湖南、江西、福建运过来,千里迢迢运来,能运多少?自然是先去先得,后去没得,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俺们混江湖的义气为先不假,可是他自己都没得吃的,还能顾着你吗?”
老丐身边一个韶州本地人不耐烦地插嘴说:“师父,时辰不早了,再不走官军来了把路一封,咱就走不了了。”
“咄!”老丐喝道,“什么官军,胡言乱语。”
喝退了小徒弟又向老幺解释说:“没官军,没官军,他胡说呢。”
老幺不信,竹签枪一挺,喝道:“呸!我看你就是官军的探子!抓起来。”
一众人不容分说将老丐六人抓了起来,带回了寨中,先关押在一个草棚里,挨到晚上,有人把那操外地口音的老丐用黑布蒙了眼睛带去一间土草屋,交由两个中年汉子审问。这两个壮汉都姓赵,一个叫赵达,一个叫赵世八。
“你是官军的探子?”
赵达和赵世八端坐在一张凉床上,他们的背后是一张半面墙大的竹席。
“冤枉死了,我们是韶州城的乞儿帮,我叫吕八,哪里是什么官军探子,我们都是被官军驱赶着无处容身,听说河源放粮赶去讨口粥喝。”
“河源放粮?哦,既然河源放粮,为何韶州不放呀。”
老丐把上午跟老幺说过的理由又说了一遍,这一回他专门提了孟妃的名字和封号,两个中年男子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古怪。老丐说的这个孟妃娘娘确有其人,入宫多年,听说十分得宠,她的几个哥哥都因此做了大官,她娘家也一跃而成为河源的望族。
“韶州那边的官军为何要驱逐你们?”
“俺也不知道呀,半夜三更一伙人闯进俺们落脚的小庙,稀里糊涂的被人敲了一堆,跟俺们说不准再在城里出现,要是再让他们看见,他们是见一次打一次。无奈何俺们只好离开韶州去河源投朋友。”
“你在河源城有朋友,叫什么名字。”
“也算不得朋友,有过几面之缘,在一起喝过几次酒。叫祝九,绰号‘翻江龙’的。”
两个中年人对视了一眼,都默默地点头,什么祝九,什么“翻江龙”他们压根就没听说过,不过这老丐说这个名字时神态自然,应该不是假的。主审的赵达又问老丐:“你们韶州城有个叫杨无敌的,你认识吗?”
“杨无敌?哦,听过,是公门里的人,是个练兵的将军,听说过,没见过,俺们小老百姓的,没见过几个当官的。”
“你都听过他的什么事,说来听听。”
“什么事?”老丐认真想了想,“哦,俺记起来了,这个人听说是个世家子,老爹是个什么侯爷,他老爹死后他家就破败了,十几岁从军去西北,杀了一个什么马匪头子,立下了战功,然后就到韶州来了,中间有没有到过别地当过官,俺就不晓得了。俺就晓得这么多。”
“驱赶你们出城的,会不会是这个人呢?”协审的赵世八忽然问道。
沉默了一会,老丐忽然激动地破口大骂道:“俺他奶奶的,八成就是这个人!他是长安人,世家子弟,立下军功却被打发到韶州这不毛之地当官,他心里一定顶不舒坦,他这是在拍上官马屁呢,你们想想看,而今到处闹灾荒,到处是饥民,官府一面救灾无力,一面又要粉饰太平,把乞丐、流民统统赶出城去,眼不见为净,在上官那儿也好看,对不?这等缺德事八成就是他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