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是什么?”他接着问道。
“是鱼的相濡以沫,是蝶的非花不恋,是爱的成树生荫。”我答。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又说起了别的:“你知道吗,自古以来,婚姻这两个字之间,就不包含爱情。而到了现在,更终将覆灭于爱情。”
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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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辉冷静了下来,借口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空无一人,这对此时的他来说,实在是一件幸事。
他站在洗漱台前,用冷水冲了好几遍脸,白沫覆盖的流水击打在水池里,劈啪作响,以他此刻的心境来说,倒像是某种残忍了。
陈辉突然抬起了头,呆呆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这个男人,脸上残存着几分茫然,挂着许多水滴,就像流出的眼泪。
这男人从偏远的地方考来南京求学,毕业后一头扎进了繁华的城市,每一步都步履艰辛,小心翼翼:
他娶了最漂亮的女人,却在六年后想知道婚姻到底是什么。
他面对女方一家的怀疑,恃才放旷,傲气不减,却在租了两年房后,接受了女方一家怕女儿吃苦而赠送的房子。
他在大学四年间刻苦奋斗,把握了一切能把握的机会,却在工作两年后对游戏上了瘾。
他在二十岁的时候意气风发,以为能够凭借努力指点江山,却在三十岁的时候,将死水般工作的转机寄托在老婆的身上。
……
水龙头下,水流“哗哗”地依旧作响,而陈辉脸上的水滴也在弯了几弯后,轰然落下,正好打在了他的心头上。
“吱呀——”
洗手间的门突然开了,陈辉在一秒钟里,便恢复了往日朝气蓬勃的样子,转头看向了门。
“张恒?”陈辉道。
“陈辉!”张恒一愣,他走上前来,仔细看了看陈辉,吞吞吐吐地道,“你…你还好吧?”
“我能有什么不好的?”陈辉笑道,“好久没睡过懒觉了,今天能睡一次,那当然是很好的。”
张恒又仔细看了看陈辉的样子,发现和往常一样,这才放下心来,笑道:“被你说的,我这周末也想睡次懒觉咧!”
“对了!”陈辉突然想起来那通未接来电,道,“你今天上午跟我打了通电话,有什么事吗?”
张恒脸色一变,担忧地看了陈辉一眼,道:“你说那通电话啊?呃……当时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昨天……昨天咱们参加的慈善晚宴被报道了出来,反响很大。”
“正常啊,”陈辉毫不惊讶,淡淡地说道,“一个富二代办了一个宴会,社会上的各界名流都有出席,这样的事情报道出来,想反响不大,都难啊。”
“可那新闻的配图……”张恒又看了一眼陈辉,眼中似乎有些不忍,“第一张就是那个富二代跟凤凰的照片。”
“哦?”
张恒闻言,以为陈辉没有反应过来,急道:“那照片拍得实在太…昨夜跟咱们一起参加宴会的,还有其他几个人,都知道那是你的老婆……而你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传开,外人难免胡思乱想,在背后风言风语,说些你的不好。”
“都说我什么了?”陈辉问。
张恒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陈辉见状,心中便已了然,于是搜刮尽肚子里所有的墨水,想出了一个幽默的词语,不禁笑了出来,将它一字一字地说给张恒听:
“卖妻求荣?”
张恒愕然地看着陈辉,看着他一步步越过自己,走出了洗手间——他的腰板挺得还跟他们俩初见面时一样的直,就像阅兵式上的兵,一丝不苟。
他忽然庆幸起来——他到现在都没有想过结婚。
……
路凤凰吃完早午饭,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刘岚打了电话。
她还记得,当时刘岚将自己的手机号存在她手机上时说的话——“我知道你一定会打给我,我也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但会是今天夜里,还是明天呢?我不知道,但我今夜会满怀期待地等你到十二点。”
她不知道刘岚是有着怎样的自信才敢说出这样的话,不过她如今,倒也确实在如刘岚所说的“明天”里打了电话——而看样子,刘岚想必也不会令她大失所望。
“你好,请问哪位?”
“岚姐,是我,凤凰。”
“凤凰…有什么事吗?”电话的那头好像轻笑了一声。
“你说过能给我一份工作。”路凤凰的声音很平静。
“我也说过,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自信,“下周你就来上班吧,我给你在人事部找了个主管的位子。”
“我还是想再问一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路凤凰依旧想不通刘岚为何要帮助自己;她早已不相信任何无私的举动,可她又实在想不出刘岚的目的,或者说,能得到的好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你是否曾想过,假如能够回到过去,你会跟当时的自己说些什么,从而能让自己少走些弯路。”
路凤凰怔了一下,声音轻了许多:“想过。”
“我也想过。”电话的那头好像叹了口气,“可任何人都没办法再回到过去了。”
“时间总朝着一个方向流淌,我们在其中,就像随波逐流的鱼,即使奋力跃出了水面,也只是能有那么一刻,仅仅那么一刻,才能看到游过的和将游的一段微不足道的河流,可就是好不容易才能看到的这段河流里,却没有了自己。”
“下一刻,我们为了活命,又不得不再落回到水里,就像某种无休止的轮回一样……”
“你在那一段河流里看到了我?”路凤凰突然问道。
“不,我看到的,是另一个自己。”电话那头的声音平静了下来,“我想让它在游过了一段后,不必再急切地想跃出水面,不必再奢望能够逆流而上,不必再当一条、仅仅只是为了活命的鱼。”
“为了我自己。”电话那头一字字地说道,庄严的像在宣誓。
路凤凰松了口气,觉得安心了一些。
“对了!你看到关于昨天慈善晚宴的新闻了吗?”——刘岚说起了别的。
“还没看。怎么了?”路凤凰说着便打开了电脑,搜索起南京的新闻来。
她想起了刚刚乔乔也对她提及过这个新闻,只是当时的她转眼便被乔乔接下来所说的事情搅得心乱如麻,在打完电话后,就全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看看吧,挺有意思的。”电话那头好像又轻笑了一下,“不说了,我这还有事,先挂了。”
“再见。”
路凤凰挂掉了电话,眼睛看向了电脑。
有关于南京的新闻里,第一条便是她要找的新闻——“富二代豪掷五百万为哪般?他说,想为留守的孩子做些事情。”
路凤凰点开了新闻。
网页打开,首先映入人眼帘的,便是一张占了半个屏幕的照片——她和他的照片。
照片里的她斜倚在椅背上,两腮微红,挂着一抹不露齿的笑,美目中异彩流转,似乎深情款款,光滑的手臂像一条玉龙在饭桌上腾起,而玉龙的龙首则吊着一个高酒杯,酒杯里的香槟不仅荡起了涟漪,还溅起了两处酒花……
照片里的他,一脸正气,器宇轩昂,嘴里似乎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还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目光炯炯地望着旁边,就好像那里有一船宝藏,有一位正要睁开眼来的睡美人……
活脱脱的一对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可路凤凰只觉拍得不错,她往下继续划着网页,发现这篇新闻里出现了好多照片,而新闻的最后,还有一段录像,录下的,正是当时慈善拍卖发生的一切。
她回想起昨夜亲历的慈善宴会,知道能拍出这么多照片和录下清晰录像的记者,只会是那个可爱又有点无赖的女记者。
这样一想,她的眼前就好像出现了那女记者活灵活现的样子,不禁露出笑来,兴致盎然地看向了这篇新闻的记者一栏。
武小璇,编。
“武小璇…小璇…”路凤凰轻轻念了出来,“真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