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丈夫回家以后讲起的“见到我的三弟”那句话,确实吓得阿香够呛,因为她相信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颂猜从来不会主动讲起过去的事,除了他的老家在中国湖南以外,阿香对他来泰国之前的经历几乎是一无所知。可能自己的父亲知道多一点?他是当时决定抢救和收留颂猜的决策人。
听过丈夫叙述完前面的那些经历,阿香觉得自己的这个丈夫真是可怜,特别是那段离开浏阳之前的童年。对于他畏罪潜逃离开浏阳的理由,她倒觉得有些释然:其一,说明了过去选定颂猜做自己的丈夫是没有错的,他还算是一个老实人。他俩二十几年的共同生活体验也证明了这一点;其二,即使他犯下了这种误杀舅舅的罪过,今后不去中国就是。反正颂猜过去二十几年,也从来没有提过有去中国的任何打算。虽然,阿香偶尔也看见过颂猜孤独思乡的情景。
但丈夫说起的前一段故事,她觉得有好几个地方,得好好地问一问他!
“你确定那一晚,掉到粪坑里的满舅确实死了吗?”妻子第一个问题就打中了颂猜的要害。
他确实也无数次的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但他的答案仍然是:“百分之九十九吧?!因为我肯定把满舅砸进了茅坑,而且那个茅坑太深了,可以淹死一个人的。”
“那他就没有挣扎?你不觉得他一个会武功的大人,可以自己爬出来?”
“我确实没有听到他掉下去以后挣扎的声音。估计是他的头撞在坑壁上昏了过去?当时我也太紧张了,爬起来就跑。小时候,满舅是我唯一害怕的人。伤害了他,赶快跑吧是我唯一的选择。”
“第二个问题,你能确定今天下午你公司的那个客人,就是你弟弟?他认出你了没?”阿香已经听过丈夫解释了今天他与这个客人相遇的情景。此时此刻,她才刚刚搞懂为啥丈夫一直不肯亲自带团的原因。
“你是没有亲眼见到这个人!跟我十年前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啊……跟你十年前一模一样?你三弟不是比你只小两岁而已?”
“那谁知道?可能他的日子过得比我好呗?但我真是肯定,他已经认出了我!他还想套我的浏阳话,我装作听不懂。”
听到这里,阿香假装生气地用手拧了一把丈夫的脸:“你是说我让你吃多了苦啦?所以你才长这么老?”
“没有啦!可能是我三弟现在赚大钱啦,天天有空有钱的去做Spa,所以长得比我嫩呗。”“又或者,泰国的太阳厉害些?所以我才被晒成了这么黑?我来泰国的时候,就比较白!”
“啊哈,你来泰国的时候白呀?我看是红的,浑身上下红肿红肿的!跟……”死猪一样四个字到了阿香的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想起了二十七年前,颂猜刚到他们位于泰北的村子里的时候那个惨样!
“好啦?没有什么问题了吧?睡觉!”
“明天阿华还要带一个团,我必须早点把小巴送给他。再去公司办公室,娃鲁妮一个人在公司里是盯不住的。”颂猜的公司只有四个人,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就是两个导游开两辆小巴,一个坐在办公室的大姐娃鲁妮,是个纯种泰国人。她能讲几句中文,但以接接电话、打打杂,中午为大家做一餐饭为主要工作。
说完,他欠起身子正准备关灯,
“别急呀!还有一个问题呢。”阿香的脸上,显出某种吃醋的神态,小嘴都撅了出来。
“你说,那个石头镇上木材加工厂的老板纳姐,她跟你是什么关系?她能够送你出来,关系好像不一般哦?”虽然颂猜的故事里面已经隐去了许多细节,但还是让阿香听出了端倪。所以她后面的两句话,真是酸酸的。
颂猜听到阿香提起纳姐,心里一阵扑腾扑腾地乱跳,继续按熄了床边的那个壁灯开关,关上灯来说话也方便的:
“没啥关系!就是老板跟雇员的关系,她比较喜欢我而已。”
颂猜真是一个老实人,前面的故事没能绕得开,这会儿回答妻子的问题也不会说瞎话。他的身子转了过去,用屁股对着老婆,不想再理会妻子的样子。
“哼……”生气的阿香用脚踹了丈夫一下,想起这种事情就生气,就肚子疼!她抱着自己圆圆的大肚子,摸着九个月大的孩子踏在自己肚皮上的清晰脚印,心里涌出一阵宽慰:这孩子,还有三个星期就要出来啦!
阿香的敏感是有道理的。自己的丈夫十三岁逃离家乡,在来泰国前也就漂泊了三年。两年广东,一年半时间在云南。他故事里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广东码头上的区姐,那时的颂猜应该年纪还小,区姐听上去也不想是个会勾引小男孩的人;而另一个就是云南石头镇上的美丽纳姐,这时的颂猜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在场子里又那么能干,离开石头镇也是因为跟纳姐的丈夫打了一架?为什么打架呀?傻子才猜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况且,自己跟丈夫第一次激情缠绵的时候,我是真的啥都不懂,但他可是异常娴熟的呀!还好自从我跟了他以后,他还算老实,没有像这里许多的坏男人们那样,三妻四妾的。
这回就饶了他吧!
第二天一大早,阿香就挺着个大肚子,为一家四口做好早饭。女儿吃过早饭就去学校了;儿子还没有睡醒;丈夫也洗漱完毕,吃好了早饭,正准备出门。这时,阿华的电话打了过来。
颂猜拿起手机,对方在电话里说:“丕!”这时泰国年轻人对长辈或老板的称呼。
“刚刚阿龙来电话,说他带的那个团今天改为自由行,所以不用去接送客人了。我就要他过来接我今天的这个团,带客人去游大皇宫和就近的几个计划中的景点。我呢,就直接去公司盯着。您,就不用这么早出门啦!”这个阿华就是周到,总想着老板不用那么辛苦。
“哦,那辛苦你们了!我下午再去公司吧。”他可以在家继续休息一个上午。
颂猜接电话的时候,阿香也竖着耳朵听着丈夫与阿华在说些什么,一听说丈夫下午才去公司,她便非常殷勤地跑进厨房劈开两个椰子,端出来一个放在丈夫的手上,自己又跑进去端了另外一只出来。再准备好一包纸巾放在手边,她坐在了昨天下午的位置,楼梯口一个藤制围椅上,等着丈夫讲那个故事的下回分解。
颂猜吸了一口椰汁,看着自己妻子那期待的眼神,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接着讲他跳下那面岩壁以后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