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看到那些姑娘们一个个都兴致勃勃地穿上骑猎装,跟着父兄长们来到这天高云淡视野开阔的猎场时,唐芦儿还以为会在猎场上看到巾帼不让须眉的一幕。结果瞧了一个上午后,她才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这不是借着秋猎的名义举办的相亲大会吗。
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盘着腿坐在草地上支着下巴的唐芦儿,看着不远处那几个正骑在马上遛弯玩的姑娘,嘴里喃喃道:奔驰,法拉利,保时捷,宾利,道奇,玛莎拉蒂……将自己能说出来的名车牌子都念了一遍后,她心里才无不感慨地叹道:这就是腐败的好日子啊,狩猎,相亲,度假,服务一条龙,功能一体化。
“唐姑娘还真惬意,二哥不是让人给你配了一匹小马,四妹妹和端元郡主正找你呢,怎么不过去。”正打算再画几幅速写来着,不想旁边就走过来一位紫衣白裙的姑娘,唐芦儿转头一看,竟是陈嫣云。且对方走到她身边后,还就挨着她,往地上坐了下去。
唐芦儿诧异的扬了扬眉道:“三姑娘,这没铺毯子呢……”
“有什么关系,你既能坐,我自然也能坐。”陈嫣云笑了笑,便将旁边那几张速写拿起来,一边翻看一边问道,“不知唐姑娘师从何人,小小年纪,就会这么一手娴熟的画技,真让人惊叹。”
今日这么多世家女子中,陈嫣云是少数的几个没有穿骑猎装的。只是别的姑娘多是因为身材不好,不敢在这么多贵公子面前自爆其短,所以才未穿那价值不菲的骑猎装。而陈嫣云却是不同,唐芦儿那扫描仪似的目光大略一扫,就已看出在场的这些女子当中,若论细腰长腿,黄金比例的话,还真没几个能跟陈三姑娘叫板的。
今儿早上过来的那一路上,从一些丫鬟仆妇零碎的交谈声中,她已大略知道,这位陈三姑娘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她在陈府也待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加上以前跟冬梅关系不错,故对陈府里的些许事情也有几分了解。其实也不奇怪,天底下一母同胞的姐妹多的是,却也不是每一对父母都能做得到公平对待的。更别论这等大家大族里面,陈嫣云和陈嫣红不仅隔了层肚皮,还又是从外头接回来的,再加上嫡庶有别,所以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而唐芦儿在陈府那么长时间,她也就在陈府摆筵席的那日,因招财的关系才第一次见到陈三姑娘。当时也只是略扫一眼,但那一眼的惊艳,其实已留在心。后来再因这次秋猎的关系,她跟陈三姑娘又多接触了几次,却每一次接错,心头的惊叹都会跟着增添几分。
这姑娘,从不出风头,也不爱攀比,很多时候,只是冷眼看着周围,偶尔敷衍几句旁边的人。
本来唐芦儿并未多有注意的,只是不多的几次接触后,她慢慢发觉,陈三姑娘似乎特别爱注意她。特别是在人多的时候,陈三姑娘的目光,几乎是毫不避讳的落到她身上。只有对上自己询问的目光后,对方才淡淡一笑,然后若无其事的移开,只是下一刻,那目光却又重新回到她身上。
她辨不出那目光里到底隐含着什么意思,看着并没有什么恶意,但却又隐隐给她一种不寒而栗之感。
其实若对方是男的,她指定以为自己是被人家暗恋了,可偏对方是个女的,而且还是个美女,她就是脑子被门夹了,也不会自恋到认为陈三姑娘想跟自己搞玻璃。
而现在,那么多姑娘都在那头骑马遛弯呢,陈三姑娘不跟着凑热闹去,却反往她这边走过来。真不是她多疑,而是陈三姑娘这几天来的举止,实在太让她怀疑了,特别是之前孟三哥还特别给她递了话,让她万事小心……
招财自来到这儿后,野猫的天性全面爆发,一会追蚂蚱,一会找老鼠,时不时还要跟忽然窜出来的野兔赛跑,总归是已经玩疯了。
“呵呵,其实我就是随便瞎玩,亏得陈四姑娘看得起,让我多赚些糊口的钱。”唐芦儿没有回答陈嫣云的话,只是含糊了一句,然后为了不让对方再从她这打听什么,便也问了一句,“三姑娘也喜欢这种西洋画技?”
陈嫣云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画道:“我没唐姑娘这等天分,只不过看到唐姑娘这等画技,忽然想让唐姑娘帮我花几朵花,不知可否。”
唐芦儿一怔:“三姑娘想画什么花?”
“夕颜。”陈嫣云说着,就抬起眼,看着唐芦儿,面上带着那等似笑非笑的表情。
唐芦儿忽略心中那等怪异的感觉,呵呵笑了一下道:“还要梅兰竹菊或是牡丹芍药什么的,我还能画上几朵,可三姑娘说的这个,我却是连听都不曾听过,更不知长的什么样了,怕是帮不了三姑娘。”
“真不认得?”陈嫣云面上也不见失望,只是又问了一句,似确认一般。
唐芦儿摇了摇头,陈嫣云往不远处看了一眼,完后便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等唐姑娘看到夕颜的那一日,直接折下几支送我吧,我会等着的。”
她说完,便站起身走了,留下满头雾水的唐芦儿,只是没多会,其一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欢闹之声。唐芦儿下意识的转头往那看过去,原来乔世子等人猎到了一头大野猪,正用马一路拖着回来。那边正跟一只蚂蚱跳来跳去的招财也被那头的喧闹生吸引了注意力,只见它停下后,歪了歪脑袋往那瞅了瞅,随后耳朵一竖,尾巴一翘,忽的就朝那奔了过去。
唐芦儿吓一跳,正要叫住它,只是再往那边一瞅,不想竟会在那一众公子哥里头,瞧着孟三的身影。
“三哥怎么跟他们在一块了。”瞧着孟三不但跟那几个贵公子混在了一起,而且瞧着关系似还不错的样,唐芦儿惊了,待他过来后,忙拉着他一阵问。
“知道你三哥厉害了吧。”孟三爽朗一笑,然后才低声道了一句,“没有我,他们哪能猎得到那么多野味,要说打猎,哥都能当他们祖宗。”
正说着,小凉忽然就跑了过来道:“唐姑娘,四姑娘请你过去。”
“去吧去吧,难得过来一趟,就该好好玩玩,这画的也不少了,哥先般你收着。”孟三说着就将唐芦儿手里那几幅画稿拿了过来,再轻轻推了她一下,接着道,“招财三哥也会帮你看着的,好好玩啊。”
……
乔世子等人回来后,帐篷这边顿时就围上来数十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就连帐篷里的几位贵妇人也都跟着出来看热闹。
差不多得半个时辰后,热闹才慢慢散去,天也近傍晚,这头大野猪也算是今儿的头筹了。故乔世子赵品良和陈易杰几个回来后,也不再继续玩去,就只在一旁聊天,顺便看看有没有哪家姑娘能入眼,思量着以后跟自己同床共枕的,会不会就是这里面的某一位。
既然男子那边是这么个意思,女子这边也是差不离。自那些公子哥回来后,这边的好些姑娘,不是借着看猎物的时机走上一圈,交谈上几句,就是牵着马出来,用那并不娴熟的骑术来展现一下自己的飒爽英姿。
骑马,对初学者来说,其实是很容易上瘾的,特别是当感觉到自己能跟马儿配合起来后,那种感觉,别提有多开心惬意了。
上午那会,唐芦儿就在陈府专门教习骑术师傅的帮助下,稍稍掌握了要领。只是自己是过来干什么的,她没有忘,故上午陪着那些姑娘们玩了一会后,她就很自觉地退下了。而现在,天已近傍晚,孟三也过来了,除陈嫣红外,连端元郡主都极力邀请,她若再拒绝,就显得过于矫情了。
于是大大方方跨上那匹马后,陈嫣红即打马走到她旁边对那帮着唐芦儿牵着马的师傅道:“廖师傅先去照看宋姑娘那边吧,唐姑娘已差不多能骑了。”
瞧着廖师傅走开后,陈嫣红便往陈易杰那边看了一眼,陈易杰即跟乔世子和赵品良两人道了句什么,然后就掉转马头,轻轻踢着马腹,往陈嫣红前面不远处慢悠悠地遛去。
赵品良和乔世子对看一眼,皆是一笑,就等着看这思前顾后的家伙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此时,唐芦儿这边,陈嫣红在其左,端元郡主在其右,附近还有好些世家女子,以及陈嫣云也都骑上马围了过来。一时间,只见这一处,美人骏马,莺歌燕语,好不养眼,好不动听。
孟三那头,自唐芦儿被那些美人挡住后,他心头忽的就生起几分不好的预感。
沉吟一会,即起身,往那走了过去。
也就在这会,陈易杰已经停在唐芦儿前方不远处了,而离唐芦儿最近的陈嫣红又将马儿再往唐芦儿那靠近一些,然后再将自己右腿悄悄伸出,对准唐芦儿那匹马的马腹,她的靴子前面,藏着一寸钉。
只要这一踢,唐芦儿骑的这匹马必会发狂地往前奔去,到时这姑娘要么被摔死,要么被他二哥所救。
死了,她心忧之事自可解决;若是能被她二哥救下,那自然就能成她二哥好事,同样也可解她心忧之事。只是,到底是第一次做这等事,胸口那不可避免地狂跳起来,陈嫣红撰紧了缰绳,心里道了一句:唐芦儿,你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不该碰我的东西。
可就要她将要踢过去的时候,唐芦儿却忽然转过头,跟她说了一句什么。陈嫣红只觉得手心整个都湿了,也没听清唐芦儿刚刚说了什么,心头微慌之下,不由就朝陈易杰那看了一眼。
唐芦儿原本转过头是打算跟陈嫣红说,不用特意陪着她,她自己遛一遛就行。只是不想这一转头,会看见在陈嫣红左后方的陈嫣云朝她露出诡异的一笑,然后就见她朝陈嫣红打马上前,同时伸出手,以一种快得不可思议的手法,在周围除了她外,再无一人察觉的情况下,忽的朝陈嫣红的马屁股那拍了一下。
惊变突起,陈嫣红的马瞬间被惊得一下子发起狂来。
周围的姑娘皆被吓到,其座下的马儿也都跟着受了惊,纷纷往旁边避开。
孟三心头忽的卷起惊涛骇浪,刚刚陈嫣云那一手,除了唐芦儿外,他也看到了。
他没有看错,即便火候欠缺,但那确实是折梅手!折梅手,折梅手……那姑娘,到底是谁!?
且不论孟三和唐芦儿心头的震惊,此时陈嫣红那边,已经整个失控了。原本她要是任那马儿直直往前狂奔的话,估计也就一眨眼时间,候在前面的陈易杰就将她给救下了。偏这姑娘又稍微会点骑术,于是几次强拉缰绳想要控制住发狂的马儿的情况下,她未能将那马儿制住,却让那马儿改了方向,往另一边狂奔而去!
而那个方向,正好就赵品良和乔世子离得最近。
赵品良是最先回过神的,那一瞬,他眼一眯,即翻身上马扬鞭追了过去。
最后,眼见陈嫣红要从那马上摔下的前一瞬,在大家的惊呼声中,他总算及时追上,手一伸,就将陈嫣红从那马上拽了过来,然后两人一块从那马上摔了下去。那一刻,凶险万分,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摔断脖子或是折了腰肢,只是赵品良一直就紧紧护着陈嫣红,即便是在地上滚了几滚,也没有让她伤到分毫。
帐篷那边已经炸了窝了,陈夫人几欲晕厥,瞧着两人都落马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她心头又是急又气,正要让人过去看看,可她话还没出口,人就整个呆住。
此时,猎场这边所有人,当看到那辆华贵的车马在离赵品良和陈嫣红前方不远处停下来后,也都有些怔住。
死里逃生的陈嫣红,想都不敢想,自己被救下的那一幕有没有人看到,一时间也顾不上言谢,苍白着脸就从赵品良怀里爬起。只是当她抬起头,看到不不远处那一行车马,以及从那马上下来的男子,和那位气度雍容目光含威的老妇人后,她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