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如今已嫁作卫门妇,虽然年纪再轻,也已经被称作卫门史氏,而湘云、云丫头这类的称呼,已经成为了隔日黄花,留在了娘家史侯府,或者是荣国府里。 刚成亲那会儿,被人这样的称呼,湘云还是很不习惯的,她一向是个爽利的,听不惯就私下亲昵地对着婆婆提了,如觉得拗口还是叫她湘云即可,她听着也觉得习惯些。婆婆倒是笑了,说道,有什么拗口不拗口的,该怎么称呼,还是怎么称呼,没得让人觉得失了礼数。湘云听了这话,想着在荣国府被老祖宗叫着凤辣子、二太太叫着凤姐儿的琏二嫂子,心里虽有疑惑,但婆婆既然这么说了,也就听着罢了。就此,也就没做他想。 只是没想到,晚上和夫君燕好后,夫君会搂着自己说道,“太太虽规矩大些,但也是为了我们好。你若是愿意,以后我私下就喊你闺名,可好?” 湘云虽然性子直接,但并不就是个鲁莽的,而且她也可算得上是个心性聪明才华出众的,不然,如何能写出那些个诗词来?不光如此,她还是个思维敏捷的,不然那时在荣国府诗社联句时,如何能以一敌多还能打个平手?这会子冷不丁的听夫君如此说话,就知道这里头有缘故。心思急转,怕是有人在夫君面前说了什么吧?是说自己不懂规矩礼数?还是让夫君告诫自己要守身份? 自己自幼丧母,虽然婶子对自己还算是不错的,荣国府的老太太也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就是王氏太太也对自己很好,但总是心存遗憾的,所以才和黛玉更比别人亲了几分。现在出嫁了,原本想着婆婆是夫君的母亲,夫妻一体,也就是自己母亲一样的,自己想着要更和婆婆亲近些,白日说自己闺名时也有着这些个意思的。婶婶曾说过些儿媳难当的话,自己虽然听进去了,却没怎么当真,现在看来,还是太草率了。 不过,听着夫君的这几句话,就明白夫君还是心疼自己的,既不想让自己有什么误会,又怕自己心里委屈,才说着这些个话的吧,而且还为委婉的提醒了一下自己婆婆的喜好。想到这个,才刚有些个冷的心就暖和起来。听着一声声的闺名在夫君口中轻唤,心就化了开来,这人,才是自己这辈子的依靠,自己最贴心的人了。上天对自己还算不薄,虽没了父母,却给了自己贴心的丈夫。 至此,夫妻恩爱再不必提了,那一对金麒麟,分别戴在两个人身上,日日不离身的。卫若兰把那只金麒当成是宝贝似的,不光配了各色上好的络子,就是原本戴惯了的玉珏也被取了下来,说是只要一个宝贝就好。说这话时,还意有所指的直看着湘云。听了这话,湘云真是红透了脸,她自然听懂了丈夫说的是什么。原本夫君身边也是有着几个通房或大丫鬟的,只是除了一个太太房里大丫头出身的还留着,其他几个,已经让卫若兰陪了上好的嫁妆配了人了。这些人自己从没提过,丈夫这样的举动却还是让湘云窝心。虽然后来请安时免不了让婆婆不轻不重的说了几句,但这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对于婆婆,湘云还是实心实意的伺候着——夫君如此敬爱她,她自然也要好好的回报的。 就在湘云以为以后的日子也就是这样幸福时,一场措手不及的祸事来了。 卫若兰虽然不是什么纨绔,但平时也是有几分消遣玩事的。这一年夏日里,他与几个往日里的交好的去山中打猎。也不知是谁提的议,这一次几个人觉着自己弓强马壮的,要钻一个往日里少有人去的老山野丛。不过,也算是手凉倒灶,哥几个趁性而来,扫兴而归,并没逮着什么野物儿。原以为这已经是够倒霉了的,没想到在回程的路上,卫若兰竟然病了,发起高烧了。这哥几个着了忙,荒郊野地的也没个大夫,就轮流带着他往京里赶。 哪晓得等回了府请了大夫,这卫若兰又发起寒战了。这下子大夫也明白了,这可是疟疾,俗称打摆子,实在是难以医治的。若贫苦人家得了这病,也就等死而已,虽也有活下来的,可是那身子就掏虚了,就算是富贵人家好医好药的,也要是看天命的日后还容易再发作。 这下子,卫府上下着了忙,请医的问疾的,到处打听偏方的,可都是不管用,眼看着人就一日虚过一日,后来又闹起了肚子,这人眼看着不行了。这时候,太太连神婆都问过了,都说是老天爷的意思,没有法子。更有那些心怀不轨的,竟然有指说是大奶奶史氏今年犯太岁,冲了大爷,才让大爷有了这场祸事。太太这时是病急乱投医了,忙着就想打发了大奶奶进庙里避讳一番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把这个事儿给转回来。 只是没想到一向孝顺的大爷这时候却是不肯让大奶奶离了身边。对着太太的恳求,卫若兰狠心不顾,只让母亲不要听信那些没影子的鬼话,自己这是时运不济,赶上了这个不好的毛病,又怎与旁人相干的?一边对着母亲说道,孩儿不孝,临了还让母亲如此伤悲,只是让母亲放宽些心,自己走时心里也好受些。又想着自己身后无人,妻子到时候免不了受人冷眼,只是现在又不能多说什么,不然更给妻子招来白眼,就嘱托母亲,若自己真的故去,还是去族里寻个聪明懂事的小孩子过继了来让史氏养着,也算自己没断了香火。 私底下,虽然病痛折磨人,但只要神志清醒,卫若兰也会拉着湘云,只是心疼抱歉,原以为夫唱妇随,恩爱无比,却没想到自己要早日归去,剩下娇妻形单影只,无人庇护,就想着怎么样也要求着母亲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让史氏日后稍微宽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