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敏不知道自己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她就连走路都有种踩在云上一样的感觉。
当某一天中午,儿子跑回来拉着自己去签约的时候,自己甚至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差点就在人家出版社的胖子领导面前丢了脸,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真的是把那些稿子变成了铅字,就止不住的想哭,这个没有多大野心的女人就觉得自己这辈子也算没有白过。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每当她上班前从新华书店门口经过,发现摆在最显眼位置的那一摞《宋朝那些事儿》少人问津时,就忍不住心中惶惶——别看她平时里一副精明又泼辣的样子,可是本质却依然是不脱质朴本色的普通人,总是觉得收了人家这么多钱,这书要是再卖不出去,那不就是坑人么?
每每看到老妈这幅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样子,杨一就莞尔,现在这个年代,图书市场还远没有炒作的概念,就连后世一些行之有效的宣传手段都不甚明了,自然是要慢慢卖的,这又不是什么一锤子买卖。
“放心吧,明天就是正式暑假的第一个礼拜天,到时候你就知道有多火了!”杨一的话让杨敏稍微放下了些担心,也就没再继续数落儿子。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从儿子一个月前在学校当着全校人的面为自己正名,现在又出了书以后,无形中家庭地位倒是提高了不少,很多话都能让她听进去。
……
七月里的第一个周末,远在97年的时候,暑假里的各种补习班和培训班还远未像后世那么泛滥,而家长们最乐意带孩子去的地方,恐怕也只有新华书店了。
三中的老校长薛海清此时就在临时客串着保姆兼假期老师,带着一个孙子一个外孙女来到了新华书店。
“令子,藤儿,去那边看书,别乱跑,等会儿爷爷过来找你们。”孙子薛令子和外孙女宋藤儿都是小学五年级,却因为家学渊源的缘故,并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那么好动停不下来,反而是轻车熟路地小跑向儿童书柜。至于老爷子,一般都在新华书店旁边的扫尘斎淘一些旧书,直到饭点才会回来叫上两个孙儿一同回家,这是祖孙三人的老惯例了。
可是今天老校长却敏感地觉察到了古怪,虽然是暑假里的周末,可是未免人也太多了点,并且还都挤在一个书架前,甚至柜台前也已经排了不短的队伍,在等着付钱。
老小孩老小孩,和所有老来玩心大起的老人一样,薛海清也有些好奇地凑过去,对于一名在教育干线上工作了一辈子的老知识分子来说,其他的热闹可以不屑去看,但是书店里扎堆的奇观,如果不去看个究竟,怕是一上午也没有心思去淘古籍了。
“你来这边干嘛,又不是你们小孩子看的书!”一位母亲被自己的孩子急急地牵着来到了众人扎堆的书架前,脸上似有不满,但是在这种静谧地氛围下,却也不好敞着嗓子教训自己的孩子,只好把脸一沉,就准备转向学生读物那里。
她那似在读初中的儿子立刻就不干了,又摄于周围足足围了二十好几人,却全都沉浸在书中世界的那种近乎神圣的宁静感,而不敢拿出平时耍泼撒赖的绝招,只是一副急的要哭的样子小声哼哼道:“妈你看了再说啊,我在杨阳家看的就是这本,给杨阳补课的老师都说了的,这是好书!”
看着儿子在所剩不多的书堆中抓过来一本就不想放手的模样,中年母亲有些愠怒,却又只能有些无奈地一把抽过来:“什么书这么好看,我跟你说,上次给你买的什么七龙珠你爸爸到现在还在怪我,可别想我再花钱买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然后打开书漫不经心地翻了两页,却看着看着就忘记了自己的目的,转而下意识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在书架边看了起来,时而面目严肃,时而绽出一丝乐不可支的笑意。而他的儿子,也早早又抽出了一本。
哟呵!看到母子俩这幅模样,薛海清更加好奇,看清楚了书的封皮后,也从还剩的寥寥两三本里面拣出一本,殊为小心地翻了开来。
这一打开,和书本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人就再也挪不开自己的视线。
……
今天是礼拜六,但是对于姜建漠来说,也就和平常的日子差不太多,唯一的不同是办公地点换到了市委大院的家中。
从成堆的文件中站起身来,到了客厅却发现字纸篓中的垃圾袋里堆满了渣滓,而保姆黄婶正在厨房里忙碌着,为几个上门玩的亲戚朋友的小孩张罗午饭。于是书记大人拧起垃圾袋就出了门,倒是随和的很,看不出半分高高在上的做派。
沿着玉兰树的树荫匆匆来去,回头的时候却碰上了办公室的老陈,这人是军转干部,因为行事风格和脾气的缘故,和姜建漠并不太对路,但每每遇事却又能够秉公而论,让姜建漠也是颇为称道。
不过这个平日里严肃干练的人,这个时候却一副急匆匆的狼狈模样,想来是他家中的胭脂虎又下了什么最高指示,让书记大人心中莞尔:“老陈,都快吃饭了还要出去?”
“嗨,家里那老娘们儿!”老婆不在跟前的时候,这个军队里退下来的汉子倒是硬气得很:“不就是一本破书么?家里那小子在同学家看到了,回来一嚷嚷要买,这不……怎么说也是为了学习,不能委屈了孩子么!”
姜建漠就有些讶异,老陈家里的也是一成天脚不落屋的皮猴儿,今天居然叫嚷着要买书,这倒是市委大院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
于是好奇道:“什么书这么好?我也给我家喃喃买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