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又过了好几天,卢卡斯每次都会在前往学识厅上大课的时候看到那个瘦高个子的厅座学生,但却每次都无法突破人群去接触到对方,诡异的是,对方就像是个梦魇一样,只在上课前很短的时间里会出现在卢卡斯的视线里,一旦到了接近下课的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几次下来,卢卡斯甚至开始怀疑,对方的存在只是自己的幻觉。
“给我醒来!”
耳边炸开的声音几乎让卢卡斯吓得翻倒座椅摔在地上。数秒钟之后,他对上瓦格纳院长的视线,才想起来,自己正在自习室接受大课之后的辅导时间,而科拉迪似乎是帮自己去王宫书院借需要用到的参考书籍了。
他犯了最不应该在瓦格纳院长面前犯的错。
“居然在我面前睁着眼睛睡觉,你这三年看来过的挺悠哉的啊!昂?!来说说看,我刚才讲了些什么!”
卢卡斯无措的低下头,看了看在自己面前翻开的封王时代传说故事,还有覆盖了几乎整张桌子的地图……还有那张本应该写满了笔记,但却一片空白的羊皮纸。
他大概从一开始就没在听。
“对不起……”
没有回应卢卡斯的道歉,瓦格纳院长将手上拿着的书啪的合上,然后以几乎是打下去的力道,嘭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是地理让你觉得无聊了,还是你更喜欢自己看书?”
“对不起,不是的……不是因为这个……”
卢卡斯有些慌张地道歉。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决定还是向院长坦白自己的困扰。
详细描述了那个瘦高个子的相貌特征,还有自己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瘙痒感之后,卢卡斯试探着,提出了疑问。
“您……知道有这样一位厅座学生吗?”
整个描述过程中,瓦格纳院长的表情都如同吃了发酵失败的乳酪一样,一脸试图传达什么,但却又无法开口的表情。直到卢卡斯提出问题,他才有些尴尬的开口。
“卢卡斯啊,你三年前离开王都的时候,还记得有哪些人给你送行吗?”
“大概记得一些吧……好像都是我父母的同僚,他们怎么了吗?”
“……教导院这边的呢?”
“教导院有人来吗?”
卢卡斯对此疑惑是对的,因为教导院没有任何讲师,无论主席还是客席,和自己的父母有私交,更不用说有任何去送行的理由了。
但是听到他这么回答的瓦格纳院长表情更奇怪了。
“你总不会是被那几个混账打失忆了吧……你就不记得有人去跟你告别吗?”
“……您……也来了?”
“不是我!”卢卡斯再迟钝也看出来,瓦格纳院长已经有些要狂暴化的倾向了,“你8岁拿到闲座资格,9岁离开王都,中间这一年你就没在教导院交过朋友?!”
有朋友我还会被人欺负成那样?!
卢卡斯想反驳,却在刚开口的瞬间,潜意识的改变了语气,原本的抱怨就像火上的积雪一样迅速消失掉了。
“我……有朋友?”
他本打算对瓦格纳院长的话嗤之以鼻,但是却几乎在听到“朋友”这个词的瞬间,感觉到了几乎相同的瘙痒。
他以前在教导院有朋友?!
“老头子你知道那个瘦高个是谁对不对!”
“我不知道名字,但你以前提起过他。这几年的闲座学生要么保持原样不动,要么满足条件拿到了厅座资格,但基本都还在教导院,想来会对你又那么奇怪的态度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说完,他重新拿起书。
“你自己有什么事,等私人时间再去调查,现在可以认真听课吗?”
心里的疑惑也有了解决的方向,现在还是辅导时间,再继续惹恼院长也绝非明智之举,所以卢卡斯乖乖的拿起了炭笔。
“当然,您请。”
“……我再把之前讲的内容大概概括一遍,因为你走神而漏掉的详细内容,你自己想办法补上吧。”深呼吸一次后,瓦格纳老头重新开讲。
“‘封王时代’所指的是目前文字可考据历史中,以三百年前的‘雷雨天启’发生时间为界,在那之前的时代。可惜的是因为被称作‘雷雨天启’的天灾,导致世界各地丧失了相当多关于封王时代的记录,目前最完整的历史资料,基本都在塞迪斯城邦最大的城主家系,维戈拉姆家的保管控制之下。
包括维戈拉姆在内,可以确认保留下来的,源自封王时代的贵族血统总共有九支,统称‘封王九氏族’。你们巴席提亚奈利家就是其中一支,只不过在卡内罗王国的是分支,本族还是在塞迪斯城邦,也是城主家系。‘封王九氏族’除了博勒加德侯爵之外,包括王后陛下出身的格鲁瓦家在内,本族血统全部都在塞迪斯城邦,这也是六十年前塞迪斯城邦跟卡内罗王国开战的原因——维戈拉姆家试图将所有的‘封王九氏族’都统一控制在塞迪斯城邦范围。”
卢卡斯很自然的想到了自己的曾祖父被当作质子送来卡内罗的事情,但不知道是为了回避政治上不好的言论,还是不知道这件事,瓦格纳院长并没有提及。
“所以,维戈拉姆的目的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卢卡斯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是瓦格纳院长在检查自己是不是又走神了。
“呃……赢得胜利,以此为交易条件将博勒加德一族接入塞迪斯城邦,或者更直接的将卡内罗纳入塞迪斯的版图?”
“基本算是最主流的猜测了,当然这是不是真相也只能去问本人,幸好这位大家长现在还活着,未来有机会你可以去问问他。”
卢卡斯瘪瘪嘴——老头子肯定是知道他总有一天会被送往塞迪斯的事情了。
“圣光教会编写的历法就是以‘雷雨天启’为界,将那之后直到今天的历史成为‘光明历’,而在那之前的历史称为‘黑暗历’。和卡内罗王国以天气变化标识作为计算的三季度历法不同,光明历将一年分为五个季度,分别是寒春季、暖春季、盛夏季、华秋季、以及最冷的凌冬季,并且以凌冬季的银月满盈的日子,作为一年的最后一天。”
卢卡斯想了想银月的满盈次数,提出了疑问。
“银月一年满盈三次,而金月却一年满盈十多次,为什么要以银月为标准?”
“错。银月一年其实会满盈六次,但是因为其中三次满盈的日子,包括其往复盈亏的过程都发生在白昼,虽然偶尔也会出现在黄昏,但是以卡内罗王国的天黑时间来说,基本上观测不到。但是塞迪斯城邦就不一样了。”
瓦格纳院长露出了怀念的表情。
“塞迪斯城邦基本上昼夜均等平分,所以金月和银月的满盈时间都可以测算的一清二楚。不仅是金月和银月重叠的日子,还有金月朔望时,正好满轮的银月独霸天空的景象,太过壮观,仿佛是连西下的太阳都敬畏于她的美貌一般……”
看着院长已经有些痴迷在回忆中的表情,卢卡斯近乎直觉地认为,他一定是想起了什么人,会让他将之与银月相比较的人。
而且应该是女人。
真巧,他也想到一个会让人联想到银月的女人,只不过不会像老头子院长那样痴迷,反而会对对方抱有恐惧就是了。
毕竟有一次被杀到半死的经历,就算再清楚对方其实一开始就没打算伤害自己,也还是会怕啊!
“……院长。”
等了半天,老头子还没有回神,卢卡斯不得不出声提醒。
“啊,哦,咳咳。总之……”瓦格纳院长有些难堪地红了脸,“光明历是在测算了季节更替规律、以及金月和银月的盈缺规律之后,将两方面的结果均等计算而出的历法,是现阶段人类智力所能达到的最准确的历法。”
“那,为什么卡内罗王国不使用这套历法呢?”
“政治性的原因也是一个问题,不过最主要的是,卡内罗王国接近北境,对农业和畜牧来说,三季度的计算方式比五季度的计算方式更符合生活习惯,也更有利于确定耕种时间。不过对于贵族和王室来说,其实也有采用光明历的部分,就是我们这堂课一开始说的,15月份制。”
卢卡斯低头看着在面前翻开已经很久,他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过的书,终于注意到那是一本往年度的王国行事历。
也就是负责记载每年卡内罗王国固定要举行的活动,或者不同地区的农业政策在不同季节进行调整的最佳时间的笔记。
这可是关系到一个国家的政治运作和民生的问题啊!他居然在这种课上走神了!
“幸好你未来也只可能是王宫内、务、执行官,基本上宫外的事情和你没多大关系。要是换了别的学生,我早让他把这本行事历抄十遍了。”
从表情看出了卢卡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错过了什么,瓦格纳院长似乎是要报复一样的故意嘲弄着自己的学生。
“好了,历法的问题就讲到这里,我们接下来讲有关地域的问题。”
瓦格纳院长一伸手合上了卢卡斯正打算仔细阅读的王国行事历,转而将另一本书推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