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绶递过诏书,解释着,高堂隆考虑片刻回答:“百姓既已纳税,这些贡品是否敬献,纯属自愿,圣上索要不好拒绝,可以计算好价格,从今年税负中扣除。”
刘备面容沉肃:“兵者,国事也,贡物,私欲也,两者不能混为一谈。我们的税负是交给国家的,不是交给个人的。军费从税收中扣除,合理合法。皇帝要的东西嘛,既然已经拨付给他内币了,让他自己掏钱来买,钱款到位,我给他开招标会采购,没有钱,免谈。我不可能为他个人的私欲从国税中扣钱,这国税是养活官员、维持官府运行的,不是给他个人缴纳的私房钱。把这诏书驳回去,就这样回答。”
高堂隆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严肃的说:“主公,休的出此无父无君之言,臣不愿与闻。天子向臣下所要贡品,自古以来皆如是,我等自税负中扣除贡赋的款项,已经是逾越了,再要求天子为此付款,恐怕天下士人难以理解,主公岂不要背负天下骂名吗?”
高堂隆在话里暗示用扣除赋税的方法,让丞相府出面,限制皇上的花费,骂名由曹操承担,而刘备的打算,则直接与帝权冲突,让皇帝尊严尽失,而曹操则袖手旁观,甚至可能乘机煽动天下士人的舆论趋向。
不过,刘备的打算是最终确立“国家”概念,让皇帝的帝权与国家的权力分离,让百姓本着契约精神对待官府,对待自己缴纳税收养活的政权,所以,必须把皇帝从国家权力体系中剥离。
刘备必须坚持这点。
“那么,我退让一步,皇帝索要的贡品,我给,但是,这笔钱不从税赋上出,我可以以个人名义为皇帝掏腰包支付这个帐单,这样,既满足了皇帝的面子,也维护了青州的法律,如何?”刘备摆出各自推让一步的态度,寻求妥协。
高堂隆一时迷糊,顺口答:“主公愿意为皇室付费,体现了尊王之心,隆没有异议。”
高堂隆没想到,刘备此后将这次皇帝索贡行为大肆宣扬,并四处来赞助,要求青州商人与他共同支付这笔款项,让皇帝更加失面子,历史学家讲道这段的时候,常常说:在刘备之前,皇帝是强盗;在刘备之后,皇帝是乞丐——他索要供品的举动,逼迫青州商人施舍,活活把自己当作乞丐。
当时,刘备曾询问过高堂隆,是否以‘皇室专用’称号授权给商人,会让商人踊跃掏钱,高堂隆面无表情的否决了刘备的妄想。
“主公去年底在洛阳,出售‘皇室专用’授权后,糜夫人也在青州搞了个‘刘青州专用’授权,糜夫人掌管主公产业的运作,臣等不敢干涉,然而主公好美酒、美食、美器、骏马、宝岛之名天下共知,结果‘皇室专用’,反而不如‘刘青州专用’名声响亮,去年购买‘皇室专用’称号的商人已经在大声抱怨,主公若想再度售卖‘皇室专用’称号,估计不但不会有一分收获,反而会有许多商人前来索赔。”
高堂隆当时说这话时,一幅幸灾乐祸的表情,仿佛在告诉刘备目前的情形不由得你不掏钱,这次你一定让你大出血。
然而……
众人闲话说尽,刘备招呼厨子呈上美食,与诸臣们彻夜畅饮。
汉代,酒酣耳热时,高官显贵们喜欢用舞蹈表达自己的心情,这种舞蹈类似于日本现在的“能舞”,“能舞”就是脱胎于汉代的舞蹈,跳这种舞需要一边高歌、吟诗,一边手舞足蹈,是夜,刘备放浪形骸,众官也明白刘备的心思,尽力凑趣,直至夜深,官员们方尽兴告辞。
刘备意犹未尽,怀抱着一个硕大的金杯,满盛着美酒,踉踉跄跄地走到后院,醉咧咧的高喊:“父神啊,你将欢喜注满了我,一如着酒杯中注满了美酒,感谢你的恩赐,我今天很快乐……”
刘备歪歪斜斜的找地方躺下,黑影里,一个女子愤恨的讥笑道:“君子喜怒不形于色,瞧你,一点屁事吼得满城皆知,身为城主,半夜扰民,你忘了还有律法吗?”
刘备寻了一块平坦的草地,毫不顾忌的横躺在地,将硕大的金杯搁在胸口,抬头仰望着满天的星斗,喷出满嘴的酒气。
“噗——,好酒。”刘备打着响亮的酒嗝,喃喃自语道:“圣人也是人,城主也是人,我只是一个平凡人,有喜有乐有苦有悲的平凡人。广饶百姓受我十余年恩惠,难道不容我发一日酒风?”
阴影里,糜夫人缓步走出,诘问道:“你要赶我走吗?我可告诉你,我怀孕了,我要迈出刘家的门,那可是一尸两命,我死不要紧,你可要失去一个骨肉了。”
刘备醉眼朦胧,问:“你我生活多年,相敬如宾,我刘备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就算是没有孩子,我俩情义尚在,我怎会赶你出府呢?”
糜夫人常常松了一口气,又不放心的追问:“青州士人都在传说,你曾对皇帝说:大丈夫一妻一妾足矣,如今嫣儿小姐进府,你打算如何安置她?我不走,难道她走吗?”
刘备努力睁开惺忪的双眼,断断续续地说:“这个……没想好……明日醒来,再跟我说。”
朦胧中,只听糜夫人劝解道:“春日,草地上露水甚重,还是回房休息吧。”
刘备费力地挥了挥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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