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秋来想了半晌,找出一个并不那么有说服力、但却十分认真的理由,“……我还不想被同学们撕碎。”
别的不说,就许秋来上回参加信安竞赛和陆离那一点点交集,所有的过程、细节被周边同学反反复复问许多遍,师兄师姐套近乎的也多起来,许秋来从未感觉自己在这所学校竟认识那么多人。在这所学校,能力、才华、前途,作为人际交往衡量准绳,都是比颜值重要十倍的东西。
倘若真叫大家知道两人的关系,她平静的生活怕是再没有了。许秋来不怕社交,但她厌恶社交占去自己本就十分紧张忙碌时间。
可惜钢铁直男陆离并不懂得粉丝的力量,他眉头一皱,对许秋来撇清关系来躲避麻烦的方式并不大满意,伸手勾住她的脖颈,偏要与她拉近距离。
“他们为什么要撕碎你?谁敢?”
话音没落,前方十字路口经过牛高马大一行人,都穿着球衣,多半正在去西操踢球的路上。
足球不知从谁脚尖一滑,顺着人行道朝陆离的方向滚过来。
陆离目不斜视任球从自己身边滚过,还是许秋来脚尖稍挡,把球停住踢了回去。
“谢了啊。”
球员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或许是听到声响,那个一直被簇拥在中间的男孩漫不经心回首,只一眼,他便愣住了身形。
“秋……秋来。”男孩的唇形颤动了一下,他努力好几次才发出这个音节。
目光茫然顺着她的脸,重新滑落回陆离搭在她肩膀的胳膊上。
自那次给她介绍工作的事情败露之后,季时安便重新回到了她的黑名单里,秋来再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季时安不是没有试过在许秋来上下课必经之路上故意偶遇、等候她,可惜秋来都懒得多看他一眼,抗拒的态度十分明显了,季时安清楚她的脾气,自己找上门只会更惹人厌烦,只能隔三差五往她家给秋甜订的奶箱里放封道歉信和小点心,终日闷闷不乐等着秋来什么时候能像上次一样消气,把他放出黑名单。
可惜这一天还没来,他先看到了几乎快把天灵盖劈开的一幕。
臂弯里夹的球啪嗒掉在地面上,他几乎花了十几秒钟才消化过来这场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从别人那儿听说他还能安慰自己是闲言碎语,那么亲眼看到的时候,季时安只恨不得自己是在做一个噩梦了。
秋来是最高傲、最挑剔、最瞧不起人的,他们从小到大的朋友圈里,她从来都是可远观不可亵玩高岭之花一样的存在。
如果是普通关系,秋来哪里会让异性把胳膊搭在她肩膀上?
他的脚底像是绑了沙袋,步履艰难扔下人群朝她走过来,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他要听到秋来亲口承认!
身边的兄弟朋友瞧他眼神不对,面面相觑,到底没人敢伸手拽住他。
平日季时安满口不离“我们秋来”,说她聪明、说她多厉害,拿过什么奖项,期末考什么绩点,如数家珍,和他熟识的人几乎个个都听得耳朵长茧子了,可以想见眼下的情形对他打击有多大。
可惜秋来才看清楚他,笑容便淡了。
刚刚还嫌陆离黏糊,这会儿主动牵住陆离的臂弯,拐个弯往旁边另一条道走。
季时安急了,三步并两步追上两人,“秋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什么话?”人太多,秋来没让他太难堪,这次倒回他了,只是声音仍是冷冰冰的。
季时安踌躇着组织语言,目光看到旁边的陆离,脑子里就一片空白,完全说不出话来,“你……我,你们……”
许秋来眉梢烦躁地一扬,眼看已经失去耐性,他手足无措,攥紧背后的球衣,终于下狠决心说出口:“是我理解的那样吗?你们在一起了?”
“关你——”什么事,许秋来话音未落,被陆离戛然打断。
陆离等了这么久,可终于有人问这个问题了,他十分窃喜甚至是兴奋地连点两次头,“是呀,被你看出来了。我们还没往外说,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秋来手肘捅他一下打断,警告式地撇了他一眼,陆离从前有那么多话吗?
她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记忆了,这个人现在怎么就半句话都藏不住呢!
“你去打球吧,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敷衍的告别过后,她拉上人转身便走,两道背影头也不回地走远。
陆离的左手始终放在她肩膀上,短暂被甩下来,很快又锲而不舍地搭上去,偶尔低头与她耳语,仿若一对璧人。
他和秋来关系最好的时候,也从来没做到这样,秋来的耐性是有限度的,纠缠不休只会使她生气,而无其他意义。
可是现在,她却允许另一个人对她这样纠缠。
那曾经十来年亲密无间的玩伴时光,仿佛一场梦境,他是真真切切地失去她了,季时安意识到这一点,不安地捂上胸口。
他是体育生,在绿茵坪认真踢一场球下来,场均跑动上万米,肺活量足有普通成年男性两三倍,可是现在,他站着不动,胸口的氧气仿佛在被抽走,越来越难以呼吸,心脏像是被稀硫酸覆盖,他说不上来哪里难受,但血肉却一块块儿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