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人放心,小生不会给大人惹出事端,相反,小生会暗里助大人一臂之力。”
“世子有何理由助我,又因何去瓦剌?”
朱樾容傲然放低茶杯,晃动那棕褐色陶杯,眼睛死死盯着那将晃出的茶水,漠然道:“倘若我说只是去寻一位故人,杨大人会信吗?
杨善静默看他,竖眉沉默良久,缓缓道:“看来容世子早有安排啊!”
“怕不是我早有安排,是背后另有其人早有安排。”朱樾容喝下余茶,勾唇一笑,“大人放心,大逆不道之事小生是做不出来的,只是事出突然,背后原因大人日后便会知晓。”
“既然如此,老臣答应便是。只是这随行人员过简,老臣怕不能保证世子的安全。”
“此事于旁人无关,小生会保护好自己,这点杨大人大可放心。”朱樾容说罢便起身,短揖道:“小生谢过杨大人今日的盛情款待,小生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杨大人留步。”
杨善起身抚胡笑道:“那老臣就不留世子了。”
朱樾容转身离去便回了占风铎。
且说这杨善,可称得上此时大明最佳辩手。凭那三寸不烂之舌走到如今。此人出身平凡却官居二品,仅中秀才却仕途至今。他左右逢源处事圆滑,无论是三杨执政还是王振当权,他都能安然无恙稳步上升,凭什么?就凭他这三寸不烂之舌。
朝中大官或为大官子弟嫡承父业,或是名满天下的庶吉士。鲜有人高看这位秀才出身的杨善,但这并不妨碍他官居二品。
杨善为今年六十五,虽官居二品,却称不上被重用。朱祁钰随意钦点,本是无心,却没想到点到了杨善。
杨善坐回去,拂着残白的长胡,几十年的官场风云已在他脸上留下无**回的痕迹。眉须番白,眼袋肿胀,突兀的皱纹虬扎在他泛黄的脸上。这些年挤笑迎合,老来颊上松垮。
那一树一树的海棠着实繁华,但人已垂暮,这些美景,年轻气盛之时错过了,老来,只剩虚无。
杨善的贴身侍卫杨孑匆匆赶来,双手合十弓身长揖,“大人!”
“杨孑,你说这海棠是不是开错了时节?”杨善向杨孑巧笑道。
杨孑沉脸不解,握剑于胸前,“属下只是粗人,对大人所问实在费解。”
杨善仰头大笑,“是啊,这世间懂我杨善的能有几人,朝中大臣视我为过街之鼠,当今圣上对我熟视无睹,现如今,只一乳臭未干的小儿知我杨善,是我杨善生错了时间。”
“大人,您说的可是容世子?”
“哈哈哈哈!杨孑,众人视我为鼠,你又缘何忠心于我。”
杨孑半膝跪下,拱手作揖动容道:“当初我身陷险境,是大人将我救出,大人之恩,杨孑恐一世难以偿还。”
这杨孑曾是锦衣卫,但行为鲁莽,惹祸上身。杨善也正是凭这三寸不烂之舌救下他,只因杨孑同他一个姓氏,他又正好撞上。
杨善面色转沉,闭眼道:“你觉得太上皇该不该回?”
“皇上虽面上不说,但怕也是铁了心不愿让太上皇回大明了。”
杨善仰头蹙眉冥思,用手捏着眉间,“廉颇老矣,尚能饭。当今皇上终究只是视我为草芥,与其将希望寄托于一个从未将我放于眼中的帝王,不如将最后的希望放于太上皇身上。杨孑,你觉得如何?”
杨孑战战兢兢望向四周,杨善见此大笑道:“放心,我这杨府还从未进过锦衣卫。”
“大人,杨孑只是一介莽夫,大人如何,杨孑都支持大人。”
“太上皇现如今于瓦剌已无太大用处,要将其迎回,不过是面子上的事。先前出使之人全然是些徒好面子、或是些惧怕惹祸的小子。”
杨善巧笑立于亭间,面向那满树的海棠。海棠鲜妍,傲然枝头,俏意满怀。
他曾经也是个胸怀大志的年轻人,怎奈命运弄人,科举屡屡失意。在这不见前路的仕途中飘荡,在跌撞中被磨平了棱角,世故圆滑。这海棠年年纷香,人却始终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