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五年四月十五日,扬子江畔尽管是一片春意盎然之色,花草沐浴在柔和的阳光里,绿叶碧嫩映辉。淡淡的远空,薄薄的白云,悠悠地飘流。在这片美轮美奂的景致之中,在扬子江畔的武昌造船公司,这会完全被鞭炮声、锣鼓声所笼罩。
今天是“中远渔001”下水交付的日子,对于武汉来说或许这并不是一件大事,但实际上,上至省主席下至地方士绅名流,却都已经来到了这里,目睹这艘大船的下水,对于武汉而言,这是武汉历史上建造的最大的一艘船,甚至对于中国来说,这是自江南造船厂制造的四艘“官府级”万吨轮交付后,中国建造的最大的一船海船。
而此时,在一片欢庆的人群中,在“中远渔001”滑入长江的时候,面对这艘泊于江面,正等待着启航的“中远渔001”,管明棠的脑海中却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海豚湾》中的一幕,在这艘五千吨的“远洋渔船”加工舱内,尽是一片腥红,这种感觉让管明棠只觉有些不太适应,因为这并不是一条普通的“远洋渔船”。
它是一艘捕鲸船,准确的来说,他既是一条捕鲸船,又是一条船尾拖网渔船,这是借鉴了后世大型拖网渔船理念制造的远洋渔船,船员可以直接在船舱内将包括鲸鱼以及普通海鱼切片,装箱,然后送入冷藏间内,他每天可以处理数百吨鱼肉,每一次出海航行可以运回多达数千吨各类鱼肉。
“哲勤,听说,你这个渔业公司,是为了解决邯彰老百姓的吃肉问题?”
站在管明棠的身边,杨永泰看着这艘造型极为漂亮的白色远洋渔船,或许是因为他的注意力都在这艘远洋渔船的身上,以至于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管明棠脸上的异色。
“嗯?”
回过神来的管明棠连忙扭头迎着杨永泰的视线看去,而杨永泰看着身边的这个青年时视线同样发生了些许变化,在其它地方的老百姓还在为吃饱发愁的时候,成立尚不足两年的邯彰专区,却已经开始为吃不到肉而发愁了,甚至连堂堂行政督察专员都要专门抽时间解决这个问题,当真是……
“现在邯彰老百姓的日子,让真让有羡慕啊!”
面对这句称赞,管明棠却是极为谦虚的答道。
“畅卿兄,其实倒不是为了邯彰一带的百姓,而是考虑到新区,现在新区人口接近六十万,而其中外国人就多达七八万人,这些人可是吃肉的大户,现在新区,一天肉食至少需要200吨,一年就是7万多吨,……”
作为新区的嫡造者,对于新区管明棠可谓是再了解不过,这当然只是一个借口。
“而且畅卿兄,您不知道,那些个洋鬼子,他们不吃咱们这的鲤鱼什么的河鱼,但让人家干活,总得让他们吃好啊,结果,他们现在就是拿着票子,都买不到能吃的鱼,成天在我耳边抱怨着……”
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对外界最简单的借口就是“洋人”,对于“洋人”的事,国人几乎很少过问,不过对于管明棠来说,将视线投向大海除了是要把大海变成“牧场”之外,更为重要的一个原因却是——船和船员,甚至于这才是真正的原因,甚至超过后所谓的供应廉价鱼肉。
鱼肉再便宜,也是可以替代的肉食,但是管明棠却知道,相比于其它,船员、船对于中国而言却更为重要,因为在未来的战争中,中国需要使用商船把物资运进中国,而相比于那些在固定航线上航行的商船,中远渔的船长、船员都必须在整个太平洋、印度洋到处追逐鱼群,而这种不固定航线,可以让他们更了解大海,更了解航海,在战争爆发之后,他们才能够穿越日本海军的封锁,把中国所需要的物资运进中国,并将出口物资运出,在历史上,南北战争时,南方同盟不仅大多数走私船主都曾是捕鲸船主,甚至海军许多军舰船长亦曾是捕鲸船长,其原因正在于此。
在战争时期,这些大型远洋渔船可以改造成货船,用于运输各类物资,相比于普通的货船,它的航速更快,船员更为机警,更容易在那片浩瀚的大洋上生存下来,而这才是管明棠所需要的,正像人们所说的那样,一个目的背后,总隐藏着其它的目的。
“那些外国人……”
摇摇头,杨永泰瞧着那艘已经缓缓启航的“渔船”,他很难相信“渔船”会有这么大,甚至于就那位日本驻汉领事也对如此庞大的渔船惊讶不已,直叫嚷着中国人是在和日本渔民抢饭吃,甚至还曾为此提出过警告。
当然,对此,杨永泰并没有理会,但还是告戒远洋渔业的那些董事们,要注意,不要把船朝靠近日本的地方驶去,以免发生误会。
“不过哲勤,这渔业,总归不是正途啊!”
叮嘱一声,杨永泰又不无亲近的说道。
“这么一艘船,可是花了200万,虽说钱不是北方的钱,可若是有这笔钱的话,用来投资办厂,那才是强国之道啊!”
“畅卿兄所言极是……”
对于杨永泰的“劝导”,管明棠并没有辩驳,反倒是极上道的顺着他的话了起来,这次之所以来南下,就是为了同杨永泰会面,因为其早在年前,就给自己写过几封信,邀请自己来汉,而同时又通过驻汉分公司传达一个信号——欢迎北方公司投资,这次管明棠之所来这,同样也是为了此事,只不过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湖北,相比于杨永泰,管明棠的目标更大、更远。
“畅卿兄,我是这么想的,我准备成立一家银行!”
在杨永泰的官邸之中,管明棠缓声道出自己的想法,这个想法最初管明棠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构思,而直到那次与李树翘一番长谈后,这个想法才越发的成熟起来。
“银行?”
虽说面带微笑,但杨永泰的心里还是犯起了嘀咕,他要的可不是管明棠给他几笔贷款,他要的是管明棠的北方公司在湖北办厂,办几家能拿得出的大型工厂,从而显现出他治政之能。
银行,银行能有什么用?
在杨永泰看来,他宁可让北方公司在湖北投资500万,也不愿意要一千万的银行贷款,原因非常简单,北方公司有一流的技术、一流的管理,500万的工厂很快就会变成产值上千万的大型企业,可一千万贷款或是放到不合适的人手里,没准就了水漂。
“银行,现在银行这么多,即便是办了银行,对湖北地方,又能启到什么作用?现在湖北产业不兴,可不是一家银行能解决的!”
“畅卿兄,你听我说!”
面带微笑,管明棠道出自己的来意。
“我的意思是办一家与众不同的银行,这家银行呢?向国内各省提供低息贷款,甚至无息信贷,从而帮助各省实施本省的产业复兴,当然,各省申请贷款一定要有工程项目计划,而银行会跟踪对贷款项目进行检查、监督……”
慢慢的管明棠说道出了他的构思,实际上这个构思源自于后世“世界银行”的概念,只不过在管明棠的这个构思之中,这家“中国复兴开发银行”的规模要小一点,与世界银行一样,它同样也是一家非赢利机构,只是为了促进各省的工商实业经济的发展。
“……仅仅只是通北方公司投资的话,首先一个项目的实施和进行,必须依靠当地的力量,没有地方的支持和帮助,即便是北方在本地投资,那么,在本地人看来,这不过也就是一家外地企业……”
在杨永泰面前,管明棠并没有隐瞒自己的心思,实际上有许多东西都是隐瞒不住的,就像此时,管明棠提出的这个问题,在河南的投资就面临着这样的问题,地方利益集团并没能从中受益,或许这是公司对外扩张受阻的根本原因。
“还有就是资金,公司现在的重点是新区大型项目的实施建设,所以,公司必须优先保证这些项目所需资金,可以说,现在公司对外投资,那怕就是一分钱,都是挤出来的!”
无奈的耸了下肩膀,这两年新区、专区兴建的一系列的大型项目,可以说几乎“榨”尽了公司的财力。现在公司若非每年上亿双尼龙丝袜的出口,为公司带来数亿元的收入,而且许多机器设备都是从后世购进的“二手廉价设备”,恐怕那种“跨越”式建设早就把公司拖垮了,而之所以在今年开始对外投资,一方面是为了确保未来基础资源的安全,而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实施产业转移式的“工业扩散”,从而通过工业扩散,促成中国的工业变革,为不久之后的战争作好准备。
如此才有了对外地投资,当然,如何能用“有限的资金,办尽可能多的事情”,则一直都是管明棠所考虑的。
“挤出来……”
默默地瞧了管明棠一会,然后杨永泰温和且亲近的笑地说道:
“哲勤,你这可就是在说笑话了,若是北方公司差钱的话,可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公司有钱,就是把南四行、北四行、小四行都绑在一起,都不见得有北方公司有钱不是……”
哈哈大笑着,杨永泰全是一副不信之色,“技术为根”或许用在北方公司上最为合适,而对于国人来说,最令人惊讶的恐怕就是北方化工生产那种叫“尼龙”的人造丝,那种人造丝织成的玻璃丝袜可以风行了整个世界,虽说表面上北方公司主要出口“尼龙丝”,而中国每年出口玻璃丝袜不过千万双。
但杨永泰还是通过一些渠道知道,北方公司驻外分公司于美国收购了数十家织袜厂,利用公司提供的“尼龙丝”织袜,从而将“中国货”变成了“美国货”在美国畅销无阻,按照一些人的估计,仅此一项每年即可为北方公司带来至少一亿美元利润,而这同样也解释了,北方公司每年投资建设所需的数亿元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