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担保么?!”
赵孟申豁然起身,左右踱步了一会儿后。
死死的盯着庄柏寒,庄柏寒亦缓缓的站起身来。
“孟申兄,柏寒不敢担保此事必成!只能说……若成,则尽力向恩师求之!”
这番话说的赵孟申脸色变了好几下,似乎终究下不了决心。
庄柏寒见状,沉声道:“但……柏寒可以保证,此番前去的贡生都有安置!”
“哦?!此言何意?!”
赵孟申这回兴趣更大了,缓缓起身问道。
“只要是能够制住那玉螭虎,我等还怕不能安置么?!”
庄柏寒嘿嘿一笑,低声道:“弘文注释院是作甚的,孟申兄当是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弘文注释院就是注解经文的。
而且将来会作为国朝的范本在使用,如此一来哪一段如何解读可不是他们说了算么!?
见赵孟申还是有些犹豫,庄柏寒便开始低声将弘文注释院的谋划与他说了一番。
听得赵孟申是两眼放光,若是有天下半数大儒名士为援……
此事何愁不成啊!
“柏寒兄且放心,此事我将亲自操办!”
拱手告辞而出,带着几个心腹赵孟申很快的消失在了人流中。
他不曾注意到的是,远远扫地的老仆耳朵轻轻的抖动了几下。
这老仆心下叹气,这些个读书人真是读书读成傻子了。
天下事物岂有如此容易成事的?!
“《易》节卦初九,其曰‘不出户庭,无咎’。”
张小公爷煮着茶,熊孩子则是鼻青脸肿的在边上呲牙裂嘴。
刚刚这货被小公爷从军械局里面提溜出来,熊孩子毛病又犯了。
他居然想要弄点儿手雷炸着玩儿,吓疯了的大匠们赶紧让人通知小公爷。
结果就是熊孩子又被揍了一顿,拎回来草庐里劳动改造十五天。
“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
“‘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殿下明白此理么?!”
猪头熊孩子赶紧点头,生怕点慢点儿再次挨揍。
然而看着他的样子张小公爷就知道,这娃根本就没明白。
长叹一声后,对着桃林外道:“萧公公,且出来与殿下说说……”
熊孩子循声望去,便见萧敬的身影从桃林中笑吟吟的走出。
“梅东先生!你……你派人监视本宫?!”
萧敬却不搭话,缓缓的走到了他们面前与张小公爷见礼。
随后坐下来,轻声道:“痴虎儿打出弘文注释院后,其中大儒密会七次……”
“所谈者为经筵辩讲上,将不以辩讲为先。而是鼓噪士子作乱!”
朱厚照听得这话,顿时眼珠子瞪了起来。
“卑鄙!当真不为人子!!”
萧敬没有搭理他,而是自顾自的继续道。
“经数日商谈,各鸿儒决议联络各方名士、名宿并弟子……”
不过是三两下,萧敬便将弘文注释院里的秘闻全数说了一遍。
听得朱厚照是目瞪口呆,萧敬几乎是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甚至连他们中谁说了什么话,全都复述了一遍。
仿佛他本人当时就在现场一般,听得熊孩子不由得背脊发凉。
若是自己的谋划都被人所深查,那尼玛还玩个屁啊!
“虎哥儿,本宫知道了……”
萧敬说完后,朱厚照顿时变得垂头丧气。
他如今是真切的体会到了,刚才张小公爷说的那番话。
平日里他大大咧咧习惯了,也没有太过注重这些事情。
然而今日萧敬的这一番点拨,无疑是让他看清了很多东西。
“可那些人如此行事,虎哥儿当真能……”
朱厚照说到底,还是担心张小公爷的。
这声虎哥儿是叫的情深意切,就连萧敬也感慨万千。
朱家的子孙其实说起来,也是蛮多愁善感、对功勋内官颇讲恩义的。
都说朱元璋擅杀功臣,很多人其实没有仔细的看《明史》内记载。
功臣们多数当年跋扈的很,朱元璋多次下旨斥责甚至召他们入宫面斥。
直至那些屡教不改的,才会下死手。
即便是下死手的,多数也都留着爵位让他们子孙继承。
永乐帝那一代亦算是好的,除了敌对的下狠手之外。
无论是对自己兄弟的藩王,还是对功勋老臣都是照顾有加。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无疑都继承了朱家的这份优点。
否则若是个多疑的皇帝,哪儿还容小公爷如此蹦达?!
“放心,我不会有事!”
望着这渐渐长大的熊孩子,玉螭虎自己也是有些恍惚。
一转眼自己到大明来已经好些年了,这熊孩子……大约是这数年间与自己最亲近的了。
倒不是说虎头老国公对他不好,唐伯虎他们对他不好。
更不是妙安小姐姐她们对他不好,而是这种朋友的感觉也只有他们之间有。
朱厚照何尝不是如此?!
在张小公爷这里,他收获的不仅仅是学问、是本事。
更多的是补充的兄弟情谊。
那种真正平等的态度,那种淳淳教导、疼爱如兄长一般的情谊。
这是朱厚照其实一直都想要有,却一直都缺乏的。
父皇爱他没错,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他、教导他。
教导他的老臣们更多是要讲上下尊卑,即便是诙谐一些的李东阳也很小心翼翼的维持距离。
老刘那几个瘪犊子更不用说了,他们哄他开心还行。
若说跟他们平等相待,这当场就能把老刘给吓死。
“此事之后,我大明内患可根除大半了!”
张小公爷笑着顺手给熊孩子理了理那一身衮袍,轻声道。
“我且卖命些、卖力些,陛下和你将来就能轻松些。”
看着给自己整理衮袍的虎哥儿,朱厚照眼眶红了红。
他们俩的情谊真是一点一滴累积下来的,几乎他要的什么、只要合理。
张小公爷必然帮他与父皇据理力争。
做错了,也毫不留情的训斥、教导。
无论去了哪里,都会给他来信、指导功课。
每次远行回来,礼物中总有别出心裁备给他的。
一些东西未必是多值钱,但都是朱厚照必然喜欢的稀奇玩意儿。
“唉……本宫若是有个皇姐多好,虎哥儿你就可以做我姐夫了!”
玉螭虎听得这话翻了个白眼:“滚!”
做了驸马那特么我身边的小姐姐们怎么办?!
人啊!要博爱!
怎么能为了一颗树,就放弃了整片森林呢!
这里是大明,我玉螭虎更需要博爱!
轰轰烈烈的大秋闱开始了,徐经等人则是根据之前的安排开始出京。
名义上的则是告假回家,与数年不见的老父团聚。
来到了暖和的新贡院里,一众举子们不由得再次心里感谢玉螭虎。
若非是玉螭虎的《帝国时报》当年轰了礼部一顿,哪儿会有新贡院的整改?!
秋闱的流程早已清楚,国朝的户部又银钱不少。
所以各项安排都极其之到位,而这份舒爽也只有京师才能享有。
金陵贡院那边据说还是老一套,这让那些江南士子们苦不堪言。
秋闱的考试就那么些天,大家结束后却都没有走。
因为来年春闱首先是朝堂的诸部还会开科,如果没有考中举人的话还可一搏。
即便是最后没考上,凭借秀才的身份谋一份稻梁亦是不差的。
更何况《帝国时报》有言,由于弘文注释院各家鸿儒观点不一。
于是春闱之后将召开一次经筵辩讲,天下士子皆可来一观之。
这等鸿儒辩经的事情,也就上次发生过。
没成想才多久啊,居然要又来一次!
顿时这些士子们开心无比,首先这能增进自己的学问。
其次,理解了他们的断句思路对于自己解题科举帮助极大。
更重要的是,天下举子尽数来京岂非唱和吟诗的好时候么?!
若是在这个时候扬名出去,即便是科举不第也能光宗耀祖了。
一时间京师潮白河坊市变得熙熙攘攘,许多士子们甚至都不在家过年了。
成群结队的从各地赶来,一边准备着科举一遍呼朋唤友。
庄柏寒就混迹其中,不断的与各地的士子们联络着。
赵孟申亦没有闲着,他串联起的不仅仅是京师的国子监。
还有从金陵国子监赶来的贡生们,这京师中的暗潮开始缓缓的汹涌了起来。
便是在这暗潮汹涌之下,弘治十六年的大幕被缓缓拉开。
当新春的爆竹炸响的时候,所有人都欢喜的享受着这难得的喜庆。
即便是在工地上的苦囚们,也得到了数日的休息。
他们甚至还有加菜。
京师的百姓们这一年下来,只要没有躲懒的几乎都挣了一大笔。
多则百余两,少则数十两。
凭借着自己在京师的便利,他们吃进了比别人更多的利润。
士子们仰望着即将开始的春闱,而有些人则是在等待着春闱之后经筵。
所有人,都在默默的期盼着、等待着。
那最后一刻,到底是谁能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