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重阳,自是一个说不清的节日。
摇光正躺在摇椅上吃着府中下人做好的菊花糕,眼中滑过一丝怀念。
当初开元公主自重阳出生,所有人都说这个公主的命格不好。重阳登高怀亲,出生在这一日的不吉利。
不吉利?当初建安帝已经有了三个儿子,后宫之内没有一个女儿。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公主,还没开心几分钟,居然被人说作不吉利?气就不打一处来,“九,阳也;双九,重阳,阳上加阳也。如何不吉利?”那人噎了一会儿,只见建安帝逗弄着才出生几天的小公主拉长了嗓子道,“更何况,朕这个九五之尊的九,是不是也不吉利啊?”
那人赶紧跪下,冷汗直流。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如何让他说出口。
不仅如此,建安帝还为自己的第一个女儿亲手写下了名字:开元。
这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女儿饱含着多大的期待啊。
摇光眯眼,眼中带着淡淡的嘲讽,或许那开元公主的命格是真的不好,不仅她因病死了,就连她的三个兄长还有她的亲人至今没有一个人生存下来。命格吗?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人记得,十年前浸透了宫砖的血液是什么颜色的?
似是为了证明她命格的问题,小小的开元公主没有活过她的八岁,可是她的父皇母后,以及所有和她亲近的,有关系的人全都死在了她八岁这一日。
她八岁那一日,是十年前的重阳节。
而今日,是十年后的重阳节。
府中人做的菊花糕酥软可口,入口即化。“绿苏,顾妈的菊花糕都准备好了吗?”
摇光从躺椅上站了起来,秋天到了,一切东西都将要进入修整期,所有的东西都将会在明年夏日绽放出来。
顾清行当年是什么人?名震四国的大儒,门下弟子遍布天下。
十年前的已经迈入太稀之年的顾清行得知自己心爱的弟子开元病死,自己效忠的建安帝被杀。乱臣贼子登上了那九五之位,杀尽了朝堂之上所有违背他的人,惟惟留下一个顾清行。只是因为,四国之内看重顾清行的人太多,他不敢动手。顾清行又怎会归顺一个明不当言不顺的皇帝?感建安帝与李开元之死,感一夕之间变故丛生,顾清行得病一场,一副老身子骨居然没有挺过去,一代大儒含恨而去。
十年后,曾经门庭若市的顾府现如今已是门可罗雀,凄凉无比。
这十年来,敬仰顾清行文采有之,感恩顾清行点化有之。
可是无人敢明目张胆的去祭拜,只因为,曾经的顾清行一心与当今皇帝作对。
呵,天下士人?将嘲讽隐去。
摇光自马车走下,看着已经垂了一半下来的牌匾眼中复杂。她十年前被送到景山上逃过一劫,如今大势已去,她居然不知道自己该为这些人做些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重阳之时,来祭拜祭拜。
当初得顾清行老先生教导之时,她还年幼。当初若非顾老先生他瞒天过海,与她母后配合巧妙,将她自京城送到了景山之上,她又如何能够苟延残喘至今?
可是,顾先生啊,当今皇帝他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的。
你瞧,我那兄长,在他身边长大的那个文武兼备,颇得众人赞扬的兄长还不是死了。
摇光走上前,用力推开大门,簌簌尘土自空中飘下。世间士人敢于在聚仙楼之上会诗,却不敢踏进这个曾经名震天下的大儒的府邸!可是,她敢!
她在这京城里已经是孑然一身,她又有什么可以怕的?
只是,入眼的场景却令摇光有些不可思议。
门外斑驳不堪,门内却整洁如初。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拿着书故作怒气向她而来的顾清行老太傅。
这里的一草一木,和十年前比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是怎么回事儿?
摇光走了进去,她记得顾老先生的府内有一株牡丹花,花开之时,雪白的花瓣上有点点红斑,名冠京城。天下惟有这么一株,据说,前皇帝曾经乞了许久顾老先生都未曾舍得。她突然想去看看,那朵牡丹此刻怎么样了。
她记得十年前每年的五月花开之时,顾老先生都会叫弟子来他府中赏花作诗。
开元公主参与了两次,每一次都拔的头筹,惹得顾老先生开怀不已。
如今,开元公主已没,顾老先生不在。只有这顾府内的一件件还如往昔,只是比起十年前老旧了些罢了。
当初身为郡主的她在五岁后才被顾老先生教导,到他府上来最常去的也就是后花园。而顾府里一年到头最热闹的时候也是在后花园。她在这里留下最多记忆的地方也是在后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