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你你你别抵这么近,我衣服都给你划破了。”那中年人哼哼唧唧地抱怨着,见裴宝儿并不像是什么坏人,又壮起胆子来:“那孩子莫不是你家丢的?你告诉我,你家孩子生得什么模样,我再回想下,看看是不是……”
裴宝儿心弦一动,手上力道便松了三分,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她立刻闭口不言,拽着中年人闪到一旁。观察片刻后,发现只不过是天上打了个雷,并无其他动静,她才又推着男人继续前行。
“到底在哪?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
那中年人撅着腰,努力使自己的身体离裴宝儿的刀尖更远一些。
“这不是穷嘛,只买得起边边角角的宅地。我那房子在东北角,是有点距离,你别急嘛~前面就要到了,你看到没,顶上飘着面黄旗的那个,斜对面那间房子,看见没?”
裴宝儿微眯着眼看过去,却不见附近有人影,更别提是小孩子了。
“小兄弟,你看我都带你到这儿了,能不能放了我?我,我得回去了,这儿在外围,不安全,万一碰上海寇……”
裴宝儿想都没想就斥了一声:“闭嘴!带我过去!”
中年男人只得苦着脸将她带到了一间破破烂烂的小宅子门口,指着那个低矮的棚子道:“就那里,这房子早就没人住了。我就是今儿早上看了一眼,那孩子像是见了我,又缩了回去。不信,你自己进去看。”
裴宝儿无意识地松了松手,他便像鱼一样脱了手,朝着反方向溜过去了。
一阵带着潮意的风吹过,裴宝儿闻到了雨前独有的泥土腥味,而这股腥味当中又蕴含着一种堆积很久、经过日晒雨淋、数次风干挥发后的牛粪气味,并不怎么浓烈,可能这宅子的原主人已经走了好多年了,只遗留下这么点气息。
可裴宝儿偏偏在这股不好闻的味道中辨识出了另一种味,去年秋天存下来的金桂的香味儿。
平时,她自己身上是不用这些香的,更别提她今儿还来了回女扮男装,更是不可能往自己身上用这些香啊粉的。
但砚儿特别喜欢桂花味。去年秋天,裴宝儿第一次厨艺水平超常发挥做出了牛乳糕后,又再接再厉捣鼓出了桂花糕等做法简单的糕点。小砚儿爱吃甜食,特别爱桂花糕,就连桂花泡的茶他也特别感兴趣。只是裴宝儿不让他喝,他就缠着裴宝儿给他做了个丑不拉几的香囊,里头装着一整袋晒干的桂花,没事儿就闻一下,还要到处问别人自己香不香,是个十足爱美的小鬼头。近来裴宝儿研制的几种香水里面的其中一种便是主打桂花味的秋调,那小家伙喜欢得不得了,愣是跟她要了一整瓶。
所以,那个中年人没有骗自己,砚儿真的来过这里!
裴宝儿心潮澎湃,一把推开那老朽不堪的木门。
久未上油的门轴发出粗嘎难听的吱呀声中,她似乎听到了别的什么声音。
“砚儿,砚儿,是你吗?你在不在这里?阿娘来了,不用怕了~”她弓下身子看了眼那牛棚,却没见着人影,目光在周边转了一圈,忽然落在了院子角落里那架布满灰尘的牛车。那儿像是一个杂物堆,那架牛车在最底下,上面堆积着个箱子,还有木桶,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物件。
最令她欣喜的是,那牛车的辕上竟印着个淡淡的小脚印,还不及成人巴掌长。
顺着那脚印看去,竟是自牛棚到那儿,而后便断了踪迹。
她不再出声,更加小心翼翼地靠近,终于,在那个小小的木箱子里发现了蜷缩成一团、正睡着觉的便宜儿子。
裴宝儿还未来得及感谢上苍、感谢那个鲶鱼似的中年男人,一个可怕的想法便侵入了她的脑海。
砚儿在这里,那刘云哪去了?
他难道被……
她不敢再想,只能狠下心将小砚儿摇醒。恰好天上又炸了一声雷,木箱里那个小小的身躯抖了抖,耳朵一动,眼皮便慢慢地撑开了。
“砚儿醒醒,快醒醒~”她抱着迷迷瞪瞪的小家伙,急切问道:“你小云爹哪去了?他人呢?”
只见他先是迷茫了会,才像是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一样,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阿凉~呜呜呜~~我好害怕~~~”
抽抽噎噎了好一会,他才一脸惊恐地说:“小云爹,他,有人追我们,他让我在这里,不要走,然后自己走了。他,很多人在跑,我也想跑,可是小云爹不让我走……”
裴宝儿心一沉,即便是这么混乱无章的叙述,她也大概能猜得出来发生了什么。
可这个时候,她不能伤春悲秋,她能做的只有保全好他们俩,然后再去找刘云。她闭了闭眼,睁开时又是一片清明。她亲了亲砚儿那左一道右一道灰迹的小脸蛋,轻声说:“我们去找小云爹。不过,要先等等。”
天色愈发昏暗起来,一道银蛇般的闪电过后,又是一声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