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明一张黑脸似乎泛起了点红晕,只是看不清楚,粗声粗气道:“那你不还吃得挺香?”
平林啧了一声,“太行山下的灾民过冬的粮食也不知够不够呢,有糖吃谁还不珍惜。”他继续慢吞吞地吃着,又一脸兴味地提起先前的话头:“还真看不出来,你家主子那等杀伐果断的性子,居然还会做这样的事?”
听了这话,雷明就有些不满。在他心中,主子最好,不接受任何反驳。
“您这话说的,杀伐果断怎么就不能行侠仗义啦?”
平林笑着解释:“倒不是这么说,就是觉得他为人冷了些,很难想象他跟一个小孩子相处……”
另一道男声闲闲插入,“我倒不知,平侍郎整日里跟谢御史沆瀣一气,没事总爱对我吹胡子瞪眼的,私底下竟能听到这么……客观的评价?”
平林脸部肌肉抽了抽,什么叫沆瀣一气哦,不过是先前在少帝生身父母的封号问题上他和大多数朝臣持相同意见、谢御史乃是当时这位摄政王的反对派中中流砥柱、他又与谢御史私交尚可罢了。幸好自己方才没有脑抽说这尊大佛斤斤计较、记仇之类的坏话。
他转过身去,仍旧拿着那串糖葫芦不放,不伦不类地作了个揖,一本正经地见礼:“见过王爷。”
平林已经想到了说辞,对方却不继续追问下去了,反而朝雷明扬了扬下巴,“你随我来。”然后自顾自走了,连个斜眼都没给他,大约是他可以滚蛋了的意思。他看着男人缓步在街市中行走的身影,好生没趣地摸了摸鼻子,心道,这位摄政王还真是个怪人。
当年先帝北巡身亡,随行的几位皇子死的死、伤的伤、甚至还有一个被俘虏了,基本上成年的皇子折了一大半。这位摄政王原是先帝的第三子,因为不擅长先帝最喜爱的文墨,故而不受重视,在北巡时也没被带去,被留下来和体弱多病的五皇子一同监国。而后噩耗传来,先帝生前未有立储君,又无遗诏,嫡皇子也死光了,皇位就落到了这位和五皇子的头上。
当时京城里消息灵通的都开始下注,押这位三皇子的人更多些,因为,他母子虽向来不得宠,母族也只是低微小官之家,但这位的妻族选的好啊。一个元配正妃出身清流之家,乃是礼部裴侍郎之女;一个侧妃出身勋贵世家,乃是当时的忠武伯、如今的忠武侯之女。有了这一文一武的支持,再加上五皇子生来体弱,北巡之祸殃及北疆十数个州府,那等山河动摇的情况下,只要是脑子正常的大臣都不会想要一个病秧子皇帝。
然后,这位板上钉钉要当新君的王爷突然把他侄子,也是先帝元后留下的唯一嫡皇子的嫡长子给扶成了如今的少帝。
他到底图什么呢?
这个问题,许多大臣都思考了许久,平林这三年来有事没事也会拿出来想一想,可他直到现在,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此时的裴宝儿也十分纳闷,这位“齐御史”不是说为公事来的吗?怎么这几天有事没事总能看到他在眼前晃来晃去,这会儿出门逛街买个年货都能碰上他?
等等,他旁边的那个人怎么会是……
齐珩并不知先前她先撞见了一回雷明,叫住他也不过是顺口而为,南边的情况该了解的他都清楚了,如今不过是想他做个参谋。比如说,给小孩子买什么东西会讨喜点,吃的还是玩的?男孩儿都喜欢舞刀弄枪,木头雕刻的刀剑如何?诸如此类……
他在人群中见到裴宝儿时,发现她也呆呆望着她,眼中似乎蕴含着往日未曾见过的亮光,不禁心中一喜。
他的步伐加快了些,面上神情却不动如斯,走过去后,十分稳重地道了声“真巧”,然后看她还在发呆,他想了想,从最新收到的情报里寻了个十分务实的开场白。“听说,你那铺子近来有些不顺,若是你需要什么帮忙,大可……”
“你怎么知道……啊,不对,你们怎么会在一起?难道你就是……”裴宝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脸憨厚的雷明,震惊得觉得这世界有些魔幻。“我说,你该不会就是那位齐三郎吧?”
此言一出,雷明登时就要捂脸,不敢去看自家主子极有可能黑化的脸色。
天啦噜,真不是他故意起这么个难听的名儿的,这不是当时被那帮热情的百姓逼急了么,又不能随便编个张三李四。再者,他私心里想着,主子身体不好,兴许立了个长生牌,那些愿力能帮主子好起来呢。
唔,怎么还没有被骂?他好奇地从指缝中看了眼,却发现,自家主子正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正好是家中老三,长辈家人都喊我三郎。”令他瞠目结舌的不仅仅是主子对待小娘子竟显出了难得一见的耐心,脸上表情可以说十分柔和了,这简直比夏日飞霜还少见!
这,他该不是在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