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痕将她的心划了个甜蜜且怆痛的口子,她开始一发不可收拾的脆弱,在一次次无可挽回的现实面前,她似乎忘了活下去的使命,俨然成了个为情所伤,郁郁难欢的恨女。而董长临却适时出现了,平静如风,温柔如光,缝隙可入,又适当的疗补了她千疮百孔的心。日子养出的情意最是让人难以察觉,所以她心软了,一日日拖着董长临的命。
平嫣抬起头,看这月华千里,照得应是万家灯火。
她想起父母尚在,一家和煦的当年,想起封城里死去的常坤,忽然就红了眼睛。
她怎么能对仇人的儿子手软?
就算董长临替父受过,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平嫣正沉浸在回忆里懊恼不已,不曾发觉几时起,身后竟直挺挺的立了个高大的影子,直到那影子伸出支线条结实的手臂轻轻在她肩上拍了一把,她才忽地回过神,下一个动作便是折腰过来,旗袍下修长的腿一个利落强干的横扫。
那影子矫健一退,乳白色的高跟皮鞋尖正擦着他腰上的皮带一晃而过。
平嫣收了腿,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是慕子成。
她有些慌乱无措,忘了反应,只管盯着他瞧。
慕子成瞧着她双眼通红,鼻翼微张,做足了架势,猛一看,竟是要深受欺负的弱女子卯足了劲头要大干一架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尤其是刚才那一个英姿飒爽的横踢动作,也有几分莫名其妙的眼熟。他微微一笑,平日里沉稳严肃的五官似乎都松懈了下来,今天的他没有架眼镜,只穿着军装,连军帽也没有戴,简洁干净的短发下,飞扬浓密的剑眉下是一双眯成岸线的眼睛,连睫毛都似乎因笑意而发颤,拓下晃晃悠悠的两行扇影。
平嫣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胆子脾气,毫无顾忌就斥道:“非礼勿笑!”
慕子成显然怔了一下,反而笑意正浓。
平嫣却静了下来。
他的眼风瞥到平嫣凭风望月的影子,不由得微微一愣,也情不自禁的跟着静了下来。他随她的视线,一路往上,直到霄汉上那一顶看尽悲欢离合的弦月,同样,她的眼睛里似乎也藏着月亮上纵横交错的纹络,亦困着属于她自己的悲欢离合。
慕子成心里一阵闷疼,密密匝匝的蔓过来,像带毒的藤刺,出其不意的在心里的哪个地方扎上一下,不足以致命,那痛苦却很缠绵。
这样的情景太过眼熟。
同那个飞腿横踢的动作一样眼熟。
他似乎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
曾经也有这样一个美丽出尘的女人,第一次见面就给了他一个威风赫赫的踢腿横扫,最后一次见面是她站在他的身边,举头望月,眼里有波光潋动,叹悲欢一场,淡淡哀伤。
那个人是她的妻子,他明明已经忘记了很多年。
慕子成自口袋里掏出两壶小酒,巴掌大小的红泥烧罐,递了一罐给平嫣。
平嫣接过,只拿在手里没有打开。他倒是咕噜噜一鼓作气喝了好几口,尽兴了就松垮垮的倚着树干,笑道:“酒是好酒,只是但凡喝酒的人都不是一身轻松的人。”
他的话莫名而来的一股动容,让人觉得好生凄凉。在这月夜清风里,看似遥不可及的两人,似乎也有了一丝相通相惜的悲伤。平嫣觉得心里压抑得紧,拔了酒封,果断往嘴里灌了一口。
烈酒如喉,像烧熟的刀子一样,往喉咙里钻,又麻又疼,烈得心酸。
“就算沈钰痕在今夜喝得肠穿肚烂,他也不会找到什么轻松的感觉。”他顿了顿,黑亮的目光在黑夜里投过来,“事情已经进行到了今天,你应该猜的到钰痕的苦衷。”
苦衷?
这些日子,她的确前前后后察觉到了一些端倪,又经过反复敲量,已有些结论。不过就是沈钰痕变心如此之快,求娶林立雪是另有所图。这个所图,已经在慕子成今夜的突然来临中敲下定钟,无非是沈钰痕要助华中军取得清远镇的分战场权。
只是这些都是沈钰痕的选择,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一向固执又无情,若你是来做说客的,你尽管说,我半个字也听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