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心中惦念着捎口信儿的事儿,小二哥起来的很早,进入院中,却见那女客官己经起榻,正费力的套着牛车。
见小二哥走了过来,模糊的一笑,少女明明是如花的季节,如花的面庞,让人看着却有种枯萎感。
小二哥接过明月手里的车架,手脚麻利的帮着套车,明月缓然笑道:“醒酒了吗?头好些了?”
小二哥脸上登时绯红一片,昨夜本来自己说不喝酒,最后却听了少女的话,二人隔着桌子对饮。
少女虽然点了酒和菜,却是吃得甚少,喝得甚少,往往是看着酒盏发呆,半天才小啜一口,这一夜,估计也就一小壶下肚。
而小二哥家中贫穷,年纪又不大,何曾喝过这些好酒?刚开始还似文弱书生般,小口小口的啜着,后来就开始贪杯,如草莽般牛饮,明月还没怎么样,他先吃醉回房睡觉了。
小二慌乱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偷眼瞧那少女,眉眼煞是好看,待想要说两句谄媚的话,少女己经跳上牛车,再次叮嘱小二哥帮着送信之事。
小二哥笃定的点了点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就向县衙跑去,待回来之时,明月已经赶了牛车,那牛蹄缓步慢,如闲庭信步般向城门走去。
天刚朦朦亮,有些昏暗,街道和巷子均静悄悄的,一个行人也没有,和明月一样,似进入了一座荒凉之城。
牛车正嗒嗒的走着,前方巷子突然跌跌撞撞跑出一道人影来,紧随其后窜出一个老妪、一个少女,老妪年纪不小,身子却颇为灵活,一把反扭前面逃跑那人的胳膊,大声咒骂道:“该死的小娘皮,敢装鬼吓唬我,抢我的鸡蛋?也不打听打听,我老太婆在这街上卖了几年的鸡蛋了,连缴税银的孙二都不怕,还怕了你!!!”
老妪用力一扭住胳膊,那人吃痛得抬起头来,迎着初升的阳光,让明月顿时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果说,这地狱里真的存有鬼魅,大抵也不过如是;如果说,这海外真的存有母夜叉,大抵也不过尔尔。
只见对面那不能称之为“人”的人,头发纠结得如同一片枯草,衣裳被扯得条条绺绺,如破败的布在风中飘荡,散发着难抑的馊味儿。
脸亦不能称之为脸,形同起伏不断的丘陵,看不到皮肤的本色,由一块又一块的黑粉的肉瘤连接着,犬齿嘹牙,甚是诡异。
嘴唇只剩下了上半边嘴唇,下半边嘴唇不知所踪,因没了嘴唇,几颗森白的牙齿,如狼齿般突兀的裸露着,应该是刚刚生吃了一颗鸡蛋,黄澄澄的蛋液顺着牙齿淌下来,淋了一身。
如果说这脸上还有一处是完整的、可看的,就是它的左眼,黑亮而深遂,闪着森森的黑光,而那右眼,却是被一块肉瘤生生的挤没了半只,有些突起,让人时刻担心它会掉下来。
那人在看到明月之时,竟忘记了挣扎,被那老妪一脚踹在肚子上,疼得闷哼一声,却仍执扭的看着明月不肯移眼。
明月站在牛车上,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居高临下的扔给了老妪道:“不过是几颗鸡蛋而矣,得饶人处且饶人。”
老妪惊喜的捡起银两,抬头看了明月一眼,二话不说撒开了那母夜叉的手,示意孙女将手里的鸡蛋篮子放在青石地面上,二人转身回了巷子。
明月冲着那人微微一笑,用牛鞭打了牛背一下,老黄牛“哞”叫了一声,懒洋洋的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明月却发现那夜叉一直跟在身后,明月的牛车慢,它则慢;明月的牛车快,它则快,始终不离左右。
明月停下车,寒着脸对那夜叉道:“你若是打着抢我银子,或者哄骗我出银子的主意,你还是趁早打消吧。我虽说不是什么坏人,但也不是烂好人。”
那人只是盯着明月的眼睛,一错也不错,不发一言。
明月叹了一口气,自己始终狠不下心肠来,从身上拿出十两银子来,准确无误的扔到了那夜叉的怀里,尽量温和道:“这些银子够你过上一阵好日子了,别再跟着我,我自己的未来都是一片迷茫,实在帮不上你什么。”
那人拿起银子来,对着阳光晃了晃,呵呵的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只是越发的凄厉尖锐,形同鬼魅。
明月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忙狠打了两下
牛屁股,加快速度向城门而去,过了一会儿回头望,那夜叉果然没有跟过来,明月这才松了一口气。
对于这个夜叉,她总是莫名其妙的有种惧怕,总感觉自己渺小得要被对方吞噬一般。
那夜叉目送着明月离开,将鸡蛋篮子的鸡蛋拿出两只来,对着一碰,登时撒出黄澄澄的蛋液来,夜叉将嘴一张,一仰脖颈,蛋液咕噜两下就进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