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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癌从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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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周五,再过一天就可以回家,心底说不出的高兴。文竹在墙角的洗手池边擦着肥皂头子,准备收工,墙上的时钟还差一刻就下班。

这时师傅跑来通知去楼上财务科接电话,是你父亲打来的。刚才库里内线响,大概就是此事。

“父亲打来的?”文竹很纳闷,“父亲是不管事的甩手掌柜。”

有一种不祥在心底升起,却想不出什么。文竹手没洗好就跑了出去,跑时在空中挥了几下手,一溜烟进了财务科,跟会计说声谢谢,就接起了电话。

确是爹的声音:“文竹,你娘病了。”

“我娘病了?星期一我上班她还好好的呢。咋病的?”文竹着急地问。

“你上班没多久,我和你娘下地去干活。不知怎的,一会儿你娘就淌鼻血,淌了有大半碗呢。你娘以为小事,说回家躺会儿就没事了。也没去医院,你娘的脾气你也知道,小病总是扛着,不到熬不住是不看的。在家躺了两天,医疗站配些药将就用着。毫无起色,你娘浑身无力,头更疼了。前天就去了镇上,查不出什么;昨天去了区里,还是没查出什么;今天就到了市里,说是,说是癌。。。。。。”爹给“癌”吓坏了,竟然在电话那端哽咽起来。

谈癌色变,文竹心凉了一截,电话里一时也说不清,就问爹:“娘在几院?住那个病区?”

“四院,住院区4楼10号床。”爹悲伤中说出了地址。

文竹跟爹说他马上就到,挂了电话,向同事借了辆自行车,冲出了厂门。平时二十分钟的车程,今天十分钟赶到,路上的红灯跟行人的白眼统统抛在脑后。

当文竹站在娘的床沿,娘还眯着眼挂盐水,很虚弱的样子。身上搭一个小毯子,几天没见,消瘦了许多。爹坐在娘的边上,眼睛有红肿的痕迹。

爹是用公用电话打的,娘还不知道文竹的到来,等睁眼看见文竹,很是惊讶,虚虚地问:“你怎么来了?”

文竹示意娘不要出声,轻轻地责怪娘:“为什么不早点去医院?不早点通知我?”

娘说小毛病,没什么,还说老头子不会办事,影响孩子上班。为什么娘的心里装的总是孩子?想的也总是孩子。

文竹的鼻子酸酸的,怕泪水涌出,借口上厕所,其实去了医生办公室。

里面坐着一个医生,四十好几的样子,脸短眼小,一副势利相。嘴有点突,大概是牙瓢包不住的缘故,乡人所说“吃西瓜不用调羹也能啃干净的那种”。

医生正脱下眼镜浏览报纸,那镜片跟酒瓶底不相上下。文竹在门口轻敲了两下,那医生急忙戴起眼镜,凹陷的眼睛看上去更小更圆,似乎只有一点,无穷小了去,张嘴问道:“你找谁?”

文竹本想甩根烟拉近一下距离,见桌上散着好几根中华、芙蓉王之类的,卑微的红塔山寒酸拿不出手,便直接答道:“蒋医生,我是10号床的家属,问一下我娘的情况?”

医生拿着病历翻阅,眼光落在一本病历上,像是自语,又像回答文竹:“10号床,武三妹是不是?”

“是,请问医生我娘得的什么病?症状如何?”文竹急切地问。

“从症状看鼻里有个肿瘤,具体确诊明天会出来。病人身体比较虚,注意休养。”医生边说边用势利眼看着文竹。

“鼻子里有肿瘤?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要不要紧?”文竹抵住医生的眼光继续问道。

“希望是良性的,也许是中性的,当然也要作好恶性的准备。”医生的话比外交官的“无处奉告”人性化些,结果一样:等于没说。

“从你多年行医来看,我娘现处于那期呢?”文竹希望知道是初期的结果,那样心间的石头可以落地。

“早期切除,中期有点麻烦,晚期无力回天。”外交式的回复令文竹相当恼火,却又发不出,好比灶堂里的火旺得“噼噼啪啪”,却烧不到外面。

文竹好说歹说,他总是不厌其烦的那么几句,你的心情我理解,请你配合医生,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我们尽力而为,医生里的老油条。就像两人下棋,一人重复将军,一人被动抵抗,毫无进展。

文竹气得扭身而出,回到娘的床前。娘还惦记着家里的活,无奈的文昌发被遣了回去。

文竹翻看娘包里的医院诊断,发现镇上,区里,市里检查的项目毫无出入,结果也大同小异,为何每个医院都要作相同的检查?难道是区里不相信镇上,市里不相信区里吗?一个鼻子流血恨不得要作全身检查,那么无序,仅仅是为病人考虑吗?文竹愤怒中却无奈得很,手上有股劲却不知往那个方向捅去。

三个医院为了利益,把娘折腾三次,收三次钱,而且有票可据,合情合理,就像上车买票一样。病人只能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入夜,文竹一只手抓着母亲的手,怕失去母亲似的在床沿趴了一宿,没去租五元一夜的躺椅,这一点上,文竹跟娘是一脉相传的。

明晨一大早,文辉乘头班车赶了上来。文辉百思不解,“钢铁战士”的娘怎么就病倒了呢?到现在他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娘从未有生病的记录。

见弟弟来了,文竹交待几句便去上班。中午又折了回来,蒋医生的话依然模棱两可,没有确切答复,只是说病人身体弱,先养着,过一段时间再检查。

没三五天,文竹娘生病的消息像长了腿似的,跑遍了文家庄和董家湾每个角落,还有其它一些地方,传得沸沸扬扬。

文竹爹一边在田里干活,一边牵挂着老伴,嘴角都起了泡,心里苦得没有味。

村上的一个老光棍凑了上来,悄悄地对文昌发耳语:“三妹那病,最多的钱也无济于事。”嘴角有一丝投井下石的阴笑。

文昌发是老实人,也没去掂量人家的坏意,在家愁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既担心钱,又担心老伴,一夜急白了大半脑袋头发。

后来给文正大爷知道了,把那个老光棍骂个狗血喷头,体无完肤。那老光棍夹着尾巴就溜了,不对,是拐杖。

文竹娘在医院已经呆了一个多礼拜,每天例行检测体温,有时也会验验血,盐水是天天挂的,也不见医生有何动静。通过几天的静养,文竹娘恢复了许多,觉得没什么大碍,心里还念着家里,嚷着要出院,还认为医院小题大做,纯粹是为了骗钱。医生拿她无法,竟然说出自行出院后果自负的话语。

这期间,亲朋好友陆续地来看望文竹娘,三个娘舅二个阿姨,伯父叔叔,村上几个本家,嫁到城里的表姐也来了,带着安慰的话,叫文竹娘安心养病,不要胡思乱想,田间的活有文竹爹打理。

文竹娘一边谢谢看望的人,一边说医院胡闹,自己没什么大碍,只是耽搁了大家心有不安。

来人说一通闲话后告辞,临走时搁下三五百元,说是不知你要吃啥东西,自个买些营养补补吧。

文竹娘假意拒收,几个回合还是收了,并叫文辉记着账。文辉问为何?娘说这是人情账,以后要还的,文辉似懂非懂地记了账。

由于表姐带来的鲫鱼汤很开胃,娘喝了不少,一高兴,提议出去转转。这几天文辉快憋屈死了,早就想活动活动筋骨,当然同意。

入夜,母子三人去逛夜市,医院在德育桥的这头,夜市在德育桥的那端,桥下是运河的支流。顺着路两边摆满了服装、玩具、冷饮等摊位。各位摊主极力吆喝,似乎谁的吆喝声越大,谁的生意就越好。

文竹三人只看不买,一路行去,娘在中间,兄弟俩左右护着。

白天的炎热随着喧闹的人群远去,晚风习习,灯光在风中摇曳,影子在地上晃来晃去。运河边的建筑是仿古的,白天看上去*,晚上添了宁静,静谧在风中,守护着运河。水面折射着灯光,折射到天上去,给无际的黑暗没收。

河上无船只来往,大概是禁船的缘故,几只游船停在御码头边,随着波浪起伏。那码头据说是乾隆上岸的地方,文辉还特意孩子气的上去蹦达两下。走了两个来回,文竹见娘没了兴致,三人便打道回府。

过了两天,董梅陪着她娘也来了,两亲家相见,格外热络,拉着手问长问短,那亲热劲与一家人无别。董梅与文竹在旁呆着,竟然插不上话,只能用目光交流关怀。因为没有正式说媒,又不能直接称亲家。

董梅娘说:“老大姐呀,因为忙,今日才抽出工夫过来看你,你不会埋怨吧。”

文竹娘说:“哪里呀,大妹子,你来就是给我天大的面子呀。不生气,不生气。”

女人的聊劲远胜于男人,一桩事可以来回讲几遍也不乏。二个女人是一出戏,甚是有理,且是一出大戏。你夸我儿子,我赞你女儿,两不相亏。

文竹跟董梅见两亲家聊得起劲,就溜了出去,正好碰上成邦满头大汗,拎着花篮进来。

成邦刚出差回来,听文竹娘生病,骑跑车赶了过来。成邦进去跟两长辈打了招呼也溜了出来,文竹娘又是高兴一番。

想不到病魔能拉近两亲家母的距离,文竹娘见时机成熟,抛开所有顾忌,也忘了屋内的病友,便提出文竹与董梅的婚事。

董梅娘倒是爽快人,说:“老大姐,等你病好了,请个媒人来我家提亲,明年把事办了,我也急着想抱外孙啊。”

想不到亲家母如此通情达理,文竹娘喜上眉梢:“好,我请文正大爷做媒。”文大爷德高望重,董梅娘自然乐意。

文竹三人在小花园里拣个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文竹向两人说了一下娘的病情。董梅认为没什么大碍,成邦却不然。

成邦问文竹:“你给主治医生意思意思没?”边说边用手捻发捻发。

文竹不解地回道:“没有。”

“不经事的书呆子!”成邦大叱一声,文竹给他骂得蒙在鼓里,两眼望着他求解。

接着成邦一番长论:“大肚腹腹的人进了瘦身院,经过一个疗程,出来还有美的感觉,管它是节食还是泻药的缘故。

“得了重病进医院,医生也不说医好,也不说治不好,一句尽力而为。如果是实话,病人家属也着实放心,其实那是套话,尽不尽力根本没有标准。

“看病的十有八九不是专业人士,买东西可以货比三家,看病断然不能。如果清单看得再不仔细,那第一次重复收费你没察觉,那么后面会变本加厉,纵是再多的银子也像水一样流进医院的账房。

“如果你不经意间发现,严正厉词地去交涉,他却轻描淡写,今天搪塞一下,明日敷衍二下,一会儿说是机器的问题,一会儿说是交接班的缘故,有时也会用疏忽作借口,但从未疏忽到向病人少收钱的境界。像太极一样把你轻柔地推来推去,你急火攻心,他四两拔千斤,无利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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