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落尽子规啼,时至暮春。
许晗和萧徵的婚期定在了五月十八,头三日,是添妆的日子。
许晗带着长缨,站在一间绿树相掩映的亭子里,看着眼前有多热闹,就有多繁华的王府。
在两三年前,镇北王府虽有王爵的头衔,却属于末流的王室,来往的圈子也不大。
可是今年却不一样了,一个有许均和许晗的战功,就是许昭,在边疆历练了一圈回来,也跟着升职了。
许晗添妆这日,凡是知道风声的人家都送了添妆礼来,元贞作为管理许晗嫁妆的大丫头,这一日拨算盘的手就没有停过,就是记录的账簿都是厚厚的几本。
镇北王府,忽然间就如烈火烹油。
明日,就是发送嫁妆的日子,这会的镇北王府,处处崭新靓丽,张灯结彩,能站人的地方都搭满了棚子,许晗的嫁妆已经一台台摆放整齐,从二门内,一直到园子中间,没摆上嫁妆的地方,就都是人了。
许晗看的一阵阵的恍惚。
前世今生,这是她看到的最热闹,最喜庆的场面了。
从前霍家也不是没嫁女娶亲过,可都没有这样热闹。
父亲常年不在家,就是大哥他们娶亲也没在,忙忙碌碌的总是母亲。
不过,热闹也热闹。
许晗出了亭子,慢慢下了台阶,走到哪排成蜿蜒一条的嫁妆旁边,慢慢的,一抬抬的看着,信步往前。
“小王爷。”隔着嫁妆队伍,她听到了一道清冷的,带着些许兴奋的声音叫了起来。
竟然是徐悦莲和邹佩兰。
邹佩兰和五皇子的婚期也已经定下来了,比她和萧徵的晚一个月。
这会,就见邹佩兰踮起脚尖,左右看了看,提着裙子从空出来的缝隙中挤过来,迎着许晗大方的笑着道,
“我和莲莲来给你添妆,这么大大方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自己嫁妆的,大约也就只有你了。”
邹佩兰以许晗为偶像,在她面前一项是能说的开的。
许晗笑了笑,促狭道,“放心,你再过一个月也可以这么看了。”
徐悦莲顿时捂着嘴笑出声来,“到时候,她不看,我也拉着她仔仔细细的看。”
邹佩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镇北王府添妆,霍七约了萧徵到小酒馆里吃酒,美名其曰是恭喜他。
回京后,两人虽然时常见面,却难得这样的悠闲的闲聊。
萧徵到时,霍七已经在。
他坐下,抬眼望着正在亲手煮茶的霍七,“七叔。”
“婚礼都准备好了?”霍七‘嗯’了一声问道。
“差不多了。”罗汉着下置着茶炉,霍七往茶壶里投下茶叶,又煮着水,听萧徵回话,
到酒馆来喝茶,萧徵也就不客气的问道,“七叔,你找我来什么事?是徐阁老那边有事吗?”
霍七抬眸,斜睨了一眼,“怎么,无事就不能叫你了?”
萧徵连声说不敢,道,“这不是府里事情多么,新郎官么,总是要好好的保养保养的。”
霍七笑笑,没反驳他的话。
“十一娘过得很辛苦,她从前虽没将你放在心上,可现在,却是连你命都可以不要。”
萧徵垂眼,半晌,道,
“我很庆幸,能有一次机会,让我再一次拥有她,我也庆幸,曾经等待了那么长时间。”
“不然的话,我就没有理由对她穷追不舍,没有那段穷追不舍,也许他也是不会回头看我的。”
说道这里,他提起炉子上的滚水倒入杯中,推了一盏给霍七,认真道,
“这样说,七叔应该满意了吧。”
这就是把刚刚霍七的话当成了妒忌的话了。
霍七接过茶盏,眯眼看了会萧徵,缓声道,
“侄女没眼光,找的男人不太有排面,作为娘家人,不能不帮她撑撑腰。”
萧徵定往着霍七几息,身子前倾,凝望着霍七,最后禁不住笑道。
“七叔真不愧是大丈夫。”
霍七嗤笑,“我可不是为了你。”
霍家,许家教导她十多年,什么都教导好了,就是没教出个好眼光来。
眼前这人的身份这样的复杂,今后又是一番风雨。
虽说只是世子,可上头的承恩公爵位在别一房,如今更是和皇家秘史纠缠在一起。
现在的萧徵是要权没权,要势力也没很多的势力。
也不对,淑阳长公主还在。
如果不是遇见他!
如果不是遇见他,晗晗完全可以不用跳到这个火坑里。
然而,那又如何呢,为了霍家,她能把命丢出去,为了萧徵,同样能把命丢出去。
终究也是值了。他觉得。
“日后,如果你需要我干什么,你直接说,霍家会和你共进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要小看霍家。”
“至于对晗晗,狠话就不用我说了,你自己心里也明白。”
“我们霍家,统共也就十一娘和宓儿这两个姑娘,如今晗晗姓许,不能回霍家,可不论天上地下,霍家的人都希望她能有个好结果。”
萧徵起身,躬身给霍七行了一个大礼。
“七叔肯将十一娘托付给我,我自当竭尽全力的爱护她。”
霍七捉着杯,轻哂道,
“你是得好自为之,你如今的处境很尴尬,别怪我没提醒你,京师像她这样的姑娘可不多。”
“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瞄着她,能不能和她白头到老,可就看你本事了。”
“别的不说,就是徐修彦那里……”
他又是斜睨了一眼萧徵
“是么。”萧徵顿了下,直起身,道,
“都是同朝为臣,回头把他请来喝两杯叙叙旧啊。”
霍七冷笑。
到了五月十八这一天,大吉大利,宜婚嫁,前一天还是落雨的天,到了这一日,雨停了,天也放晴了。
民间有种说法,两脚踩黄泥,不死就分离。
这虽然被读过书的人斥为无稽之谈,可是一旦有人成亲日下雨,就会被人拿出来说嘴。
相比之下,许晗成亲这日,天气明媚的让人心情都愉悦了起来。
天蒙蒙亮,徐丹秀着一件浅红色娄金丝钮牡丹花纹刻丝褙子站在二门口,一排琉璃灯引路。
宗正寺如今是老福王管着,今日许晗的全福人是如今的福王妃。
见福王妃过来,徐丹秀立刻上前,行了一礼,福王妃身边的丫鬟连忙把徐丹秀给搀扶起来。
“恭喜恭喜。”福王妃笑着回礼。
徐丹秀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道,“还要麻烦你,借借你儿孙满堂的福气。”
福王妃公婆俱在,下头儿孙齐全,是为福气人。
两人相互奉承着,走到了许晗的正德堂,许晗刚刚沐浴完毕,头发还没干,见到福王妃进来,也是上前行礼。
徐丹秀给福王妃身后的梳头娘子包了个大大的红包,笑着道,
“今日你要多费心了。”
梳头娘子双手接过,许晗含蓄的笑着,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众人打扮。
福王妃拿着两根蚕丝线在许晗脸上拉来啦去,将她额前,鬓角的汗毛拔掉,弯弯的月牙眉被修了出来。
福王妃拿着线端详着许晗玉琢般的素脸道,
“额头饱满,垂珠厚大,下颚丰满,是一等一的福相,是个有福的孩子。”
今天这种时候,谁不得说满口的吉利话呢,许晗面色绯红,垂下头去,徐丹秀含笑着接道,
“承您吉言!”
接下来就是细致的梳头上妆,穿上一层又一层,厚重的喜服,头上一顶好几斤重的凤冠压得头都不有自主的低下去。
天越来越亮,宾客也陆续上门来,徐丹秀早就去了前头招待宾客,外头长缨进来,对许晗道,
“王爷,娘娘说你现在可以喝些水,离家之前还能更衣,后面就没空了。”
其实徐丹秀让长缨来说,也是怕许晗太过紧张。
许晗其实也有些紧张,有些期待的,再加上喜服厚重,心里热气腾腾往上涌,很容易就口干舌燥了,一杯茶吃一小口,含好一会才咽下去。
终于到了亲迎的时候,外头的鞭炮声隐约传进来。
屋子里的人一阵激动。
许晗同样又是紧张起来。
前世,她和萧徵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一世,她与他,真的要成亲了。
这一世,他是萧徵,她是许晗。
这样想着,许晗眼中噙着泪,朦胧中看到了那个爱了她许久的少年。
一身红衣,肤白如玉,夺目如骄阳。
许晗泪水褪去,眼前明亮起来。
萧徵远远地朝她微微一笑。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来晗晗家里了,他终于有了名分,真的不容易啊。
照着规矩,许晗要去和许均以及徐丹秀辞别。
“要恭顺君夫,繁衍子嗣,永固家邦。”许均双目微红,一句句郑重的教导,脸上依依不舍,说完后,一直瞪着萧徵。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把这小子大一顿,会不会耽误了晗晗的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