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徴,“此地无银三百两。”
许晗瞪了他一眼。
“两位施主,两家的随从还有宫里的使者都在找你们呢。”小和尚气喘吁吁地道,“陛下在传召两位进宫呢。”
萧徴,许晗两人诧异,不是要抽签吗?怎么又进宫去?
“还请小师傅带路。”许晗给小和尚施了一礼,含笑道。
小和尚连忙回礼,“施主请随小僧来。”
许晗和萧徴跟在小和尚的身后出了竹林。
许晗回头看了看那片碑林,语气和缓的和小和尚搭话,
“小师父,刚刚那片碑林平日里你们都不曾打理过吗?”
小和尚摇摇头,“那片碑林是早就废弃了的,施主以后万万不要来此地了。”
许晗一听这话,顿时又凑近了小和尚一点距离,问,“为何?”
小和尚自然是知道许晗的名声的,也知道她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本来对许晗很敬仰,否则也不会巴巴的在山门前接引,后又帮着一起找人。
见许晗离他这样近,心里有些紧张,难免说话的时候就带了出来,声音磕磕巴巴的,还挪了挪身子,
“这里很荒凉,有毒蛇,毒虫之类的,虽说是寺庙之处,没闹过鬼,可被毒蛇咬了也是不好的。”
许晗乍听没觉得挺有道理的,可这样的冬日,毒蛇都在冬眠……
不过,她还是接了话头,“那你们怎么不将那些毒蛇给赶跑,洒药之类的。”
小和尚顿时双手合十,念了声佛,“众生平等,本就是我们寺庙建在山头,占了那些生灵的地方,再赶走,洒药,佛祖会怪罪的。”
许晗呵呵一笑。
刚刚她在碑林那里,其实发现了一些异样。
很多工匠在做石碑的时候,有些习惯在一些不起眼的边角处刻上一些暗纹或者文字,这是他们的习惯。
刚刚,她虽没摸清楚那些暗纹,可她摸到的那些,已经足够她惊讶了。
那块石碑上的安稳,分明就是前朝皇室一位御用碑刻大师做的暗记。
御用的碑刻大师,那就只给皇室刻碑,那么,前朝的石碑又是如何会在福宁寺出现的?
福宁寺和前朝有关联吗?
偏偏,那座石碑只留下了基座,其他的都被人用利器削掉了。
那人定然是以为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可偏偏,那人不知道碑刻大师这样的习惯。
而她会知道这个,还是托霍家那位先祖手书的福。
跟着小和尚,很快就找到了长缨,还有白灼等几个人。
不仅仅他们,就是福源大师这会也站在那里,仿佛就在等他们。
许晗和萧徴两人与福源大师见了礼,白灼到了萧徴的身边,那宫中的使者上前,恭敬地道,
“世子,今日是元宵佳节,陛下在宫中设宴,同时也为了庆贺瑜贵妃娘娘的生辰,淑阳长公主殿下此刻同样在宫中。”
“听说,今日娘娘还宴请了许多的名门闺秀,会有才艺表演呢。”
听着这些话风牛马不相及,可萧徴和许晗都听明白了,那就是说,萧徴的选亲又出现了变故。
大约是和淑阳长公主进宫有关系,又或者是瑜贵妃说了什么,让皇帝改变了主意。
名门闺秀,才艺表演,那就是说不再是阿猫阿狗都能抽签的方式了。
萧徴心头冷笑一声,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朝报信的内侍颔首,
“宫宴开始还有段时间,还请公公去回复陛下,徵定然前往。”
内侍本就是瑜贵妃娘娘身边的,对于萧徴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并不在意,只是恭敬的行了一礼,又递给许晗一个帖子,
“小王爷,这是贵妃娘娘给您的请帖,很多闺秀都收到了。”
意思就是许晗也是闺秀……同时要和那些闺秀一样,要表演才艺。
许晗伸手接过,谢过内侍。
离开福宁寺之前,许晗没忘记去给霍家众人上香,这本就是她今日出行的目的。
至于晚上的宫宴,走一步看一步,总是能化解的。
将许晗送回徐府后,萧徴去了宫里,见瑜贵妃。
宫里瑜贵妃正坐在榻上抚摸着一个玉环,一遍一遍又一遍,眼中的泪水落在玉环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殿内所有的人都被她赶了出去,并无人看到她的泪水。
听到外头宫人禀报,说是萧徴过来了,顿时将玉环收好,放到一个暗格里,又用帕子仔细的擦了擦眼睛,到铜镜前看了看,这才笑着吩咐道,
“快让徵儿进来。许久没见到他了。”
自从萧徴回京,除了在皇帝那里见过一次,还没曾单独见过呢。
萧徴从外头大步走了过来,见到他,瑜贵妃笑着招手,
“过来让姨母看看,你啊,大了就爱来姨母这里了。”
萧徴远远的行了礼,并没太过靠前,而是离的有些距离,轻声道,“刚回京,事情很多。”
瑜贵妃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样,眼神从萧徴身上挪不开,“大了,黑了,瘦了……”
“姨母都听说了,你在边境,定然过的很辛苦吧……”
萧徴淡淡一笑,岔开话题,“娘娘,陛下为何执意要给我选亲?这方法一变再变?”
瑜贵妃沉默片刻,道,“陛下这次是一定要解决你的婚事。”
萧徴的神情变得晦暗不明,从前,瑜贵妃和祖母一样,事事都顺着他,否则,他也不能二十多了还没娶亲。
可这一次,对于选亲的方式一变再变,可姨母并没有阻止,也就是说皇帝的态度很强硬,那么姨母的态度也只能跟着强硬。
从前,他不会多想,可现在,他不能不多想。
到底,皇帝是以什么样的态度,又是如何的和贵妃娘娘解释这选亲的事情,又是如何说服祖母的?
仅仅只是觉得,他年纪大了,不成婚不像个样子吗?
还是说,他有别的意思?
他抬手按住了胸口,“姨母,它的话,我不能不听,所以,我只会按照自己的心意来选。”
在路上,他已经弄清楚了今日皇帝的选亲方式,这一次不是他单独一人选了,而是和二皇子,五皇子一起。
能够在宫中表演才艺的姑娘,也就是默认了有选亲的资格,不过,最终要确定人选,而是由各位闺秀表演才艺后,得到的腊梅花枝的多少来评判,最后皇帝,贵妃,惠妃等人来定夺。
这样一看,确实是公平了许多。
可谁都知道,许晗一直都在军营里进进出出,更是有名的纨绔,从前身为男儿,自然是没有人去苛求她的才艺。
可现在,她的身份大家都知道了,如果要参加选亲,那就要表演,她又有什么才艺能让人看得上呢?
所以,这会徐府,徐丹秀围在许晗身边团团转,口中不断的念叨,
“早知道从前我该听你大哥的,请五艺师傅来教导你琴棋书画的,你说你,晚上的宫宴可怎么办?”
她停下转个不停的步伐,见许晗一脸的从容,道,“你一点都不着急?”
许晗不疾不徐回道,“不着急。”
一直都是萧徴跟在她身后要名分好吧,要着急也是萧徴着急啊。
再说了,才艺而已嘛。
徐丹秀戳了戳她的脑门,原本焦躁不安的心,竟也跟着安定下来,真是女儿不急,急死老母亲。
索性丢下许晗不管,回去准备晚上跟着许晗一道进宫参加宫宴了。
走到院子里时,徐丹秀莫名的看了眼隔壁的围墙,最近,那边很安静,已经许久不曾有石头子丢过来了。
许晗在府里细细了一会,这才随着徐丹秀去了宫里。
整个宫苑内宫灯已经陆陆续续亮起来,和着昏暗的天色,将园子里照的明明暗暗,别有一番滋味。
宫宴的钟声开始响起。
大殿被布置成了宴会场。
东面坐朝臣,西面坐官眷,隔着一道薄薄的轻纱。
许晗的位置被安排在了朝臣这边,这又是让许晗浮想联翩的安排。
皇帝,这是不想她上场表演才艺么?
萧徴是今日的主角之一,位置和她有一段距离。
随着太监通报,皇帝和瑜贵妃,甚至许久不在人前出现的惠妃到了殿外。
殿内的气氛瞬间就变得肃穆,许晗跪在位置上,规矩的恭迎皇帝和各位娘娘。
“平身……”
皇帝温和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许晗随着众人一同起身。
“开宴之前,朕又见喜事要宣布。”
皇帝笑吟吟的看着下面,道,“朕的儿子安王,当日因为一些原因,他在宫外长大,前不久,朕把他给叫了回来。”
说罢,他微笑示意边上的崔海,宣人进来。
许晗听到安王,想到今日他也是主角,不免就抬头看向大殿外。
等到看到那张脸时,她全身上下忽如雷击,难以自抑制的往后仰了仰。
她甚至怀疑,她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世间不乏美男子,美的背后都得各种底蕴气质支撑,安向初这种就是睥睨天下的散漫之气,而这股气势,很显然又是经过他在外常年历练之后得来的。
他看向皇帝,皇帝此刻的表情由原本的肃然透着几分恍惚。
许晗不知道为何安向初怎么会是二皇子,她曾经查过他是安家大当家的身份后,对他也还是有些怀疑的,但无论如何也没怀疑道他会是皇帝养在外头的皇子上。
而关键是,这个安向初回京之后,竟然自降身份,去给母亲做马夫。
她不知道母亲回头要怎么面对?惊愕自然是免不了的,但除去惊愕之外呢?她会不会难堪?
是的,难堪。
一个皇子,给她做马夫。
安向初的心思,许晗自然是知道的,无外乎是那些男女情事。
可从前……她其实对于徐丹秀要不要梅开二度,并没有什么反对。
她是成年的孩子,徐丹秀过的那样辛苦,她自然希望她能找到对她好的人。
所以,不管许均也好,齐恒也好,就是安向初也好,这是母亲的事情,她是成年人,有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
她不会剥夺母亲的选择权利。
只是,她不敢想象,一旦母亲知道了这件事,会如何的表现。
可是,不用许晗去告诉徐丹秀,身在女眷席的徐丹秀,已经看到了一个穿着王袍的男人。
这样的宫宴她从前参加不少,和许均和离后,是第一次参加。
本来,她是没怎么在乎的,什么二皇子,五皇子的和她都没关系,她只关注萧徴。
没想到,她垂着的眼眸玉冠看见一方朱色的衣角,上头绣着的金丝龙纹在大殿内的亮光照射下贵气逼人,那步履轻巧的停在她的桌前片刻。
她有些疑惑,抬起头来,全身血液骤然僵凝……
她说不出一句话来,那张脸,仿佛刀子一样,割裂着她的眼眸,还有她的喉咙口,也仿佛像刀子一样卡在她的喉咙口。
她怎么会想得到二皇子竟然会是安向初?
可他就是他,纵然天下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绝不会有这一模一样的眼眸,以及看向她的眼神。
震惊使得徐丹秀手上的杯子落在桌面上,本来微微直起的身子,又跌坐在了椅子上。
她的这一系列动作,在外人看起来就有些不敬的姿态。
试问,徐丹秀如何能够不震惊!
那个穿着短袄的健壮马夫,那个隔着墙和她聊天的男子,以及那个事事为她想的人,还有那个在校场上,扶着她不让她摔倒的人。
她脑子里嗡嗡的,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没有看到安向初眼眸里的祈求之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要不是她还有一丝理智,知道这里是宫宴大殿,她甚至想要大笑出来。
这一刻,她的神色有些扭曲的,可笑的。
对啊,她的人生就是这样的可笑!
当初齐恒,为了他的家族,放下了他们那刚刚萌发的感情。
没什么,反正她喜欢的也不是那么深刻,放弃就放弃,没事的,世上男儿那样多,她徐丹秀还找不到喜欢的吗?
后来,她看上了有过一面之缘的许均,她是真的喜欢他的,可是,最后她得到的是什么?
半生栖栖遑遑,她引以为傲的孩子没有了。
没关系,她还有下半生,她要为自己活!
她帮着小女儿把爵位抢过来,她把那个让她半生凄惶的男人给扔了,不再回头。
她以为……她以为……
原来,还是如此啊!
徐丹秀神思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