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上头,脸色一直很平静,终于,他出声道,
“刚刚许爱卿的禀奏你们都是当场听到的,朕也是带着耳朵上朝的。”
“朕就有点奇怪了,郑明达。”皇帝点着御史甲道,“当初江南弊案,已经了解,不知道你是对朕的批注有异议还是什么?
今日明明说的私铸铜钱案,你抓着已经了结的江南弊案是怎么回事?”
“你对这个案子还有什么新看法吗?”
御史甲,哦,郑御史闻言呆了呆,“回陛下,臣,没有什么新看法……只是……”
皇帝打断他道,“没有新看法就好,既然你说许爱卿不该插手,那你碰到这事该如何处理?你来说说,也好给今后众人一个参考。”
这就有点难办了,郑御史该怎么说?管?不管?怎么都是错。
明明冬日里,郑御史只觉得后背爬起了一层白毛,额头上更是沁出汗珠,殿外的冷风吹进来,让他情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
皇帝看着他,继续道,
“既然你也不知该如何处理,那么,朕就再问你一句,为何朕一句都未提起许爱卿曾有过的功劳?”
“句句都是说她不该这样,不该那样。”
“你这是觉得朕是昏君?将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放到朕的亲卫里去担任要职?”
郑御史简直要跪下去了,可作为御史的最后一点尊严,让他强撑着,
“功劳自然是有的,只是,清水镇的案子,完全交由地方官,可为何她竟然直接插手,这分明就是要独占鳌头之故……”
御史大人没说出来的是今日朝堂上的争吵,也都是许晗整出来的,要是地方官上报,哪里会有这样的情形。
皇帝只会派人彻查,捉拿私铸铜钱之人。
站在队伍里的京兆尹周大人顿时摇摇头,发声道,
“郑大人,你这也太小心之心了,既然许副指挥使将案子报上来,怎么就能够独占鳌头了?”
“你这是以为各位堂官,还有陛下都是智商堪忧之人吗?”
郑御史连忙躬身道,“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
上头的皇帝高高在上的看着众人,帝王心术,称孤道寡,万人之上,两位御史如此急迫的想要将许晗从金吾卫指挥使的位置上赶下去,为什么?
其中的用意不言而喻。
他看向郑御史,最后一次宽容的提点,希望这位御史大人能够适可而止,
“刚刚许爱卿只是规矩的将案子上报,只是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上奏,她哪里来的贪功之言?
还有,她是藩王,可她的职务是朕给的,是朝廷给的。
这个案子,朕都还没指定人去查,你们就已经定好了要让许爱卿去查?否则,如何这样说许爱卿?“
“既然如此,那就如你们所愿,这个案子交给许爱卿主理,萧徴,徐修彦两人协同办理,务必要将背后之人查出来,严办。”
所以,许晗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听了一耳朵的争吵,最后案子还是落到了她的手上。
要是知道的人,大概要说许晗可能一颗心生了十八个窍眼了,谁都算计不过她啊。
萧徴和徐修彦纷纷出列,领下了旨意。
……
朝会散了,三皇子也从东华门出了皇宫,一出门,就被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拦住,不远处停了一辆毫不打眼的青惟布马车,车帘子半掀开,里头是永毅侯的脸。
皇子和朝臣不得私下结交,但是这个皇子和没有实权的侯爷,又是甥舅关系的那就另当别论。
即便是这样,三皇子和永毅侯爷是很少见面的,说起来,永毅侯府三皇子很少去,永毅侯爷很少去三皇子府。
就怕会引来龙椅上帝王的猜忌。
甥舅俩找了间隐蔽的茶馆,要了个雅间,两人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的兴奋之色,喜悦之情。
到底,三皇子先说话,捏着手中的茶盏道,
“今日镇北小王爷在朝堂上虽说遭受到了攻歼,可陛下还是将案子交给她来处理,这……”
永毅侯这些日子,其实过得很狼狈,江南弊案他用银子,是躲过去了,可到底,失去了圣心,如今陛下几乎不曾召见他。
再加上世子夫人和安平公主坐下的那一出,萧徴闯入府中大闹一通,可以说永毅侯府的面子,里子都被踩光了。
即便如此,永毅侯只不过是看起来有些憔悴,并未完全垮掉。
毕竟,皇帝没有将他的爵位剥夺,不过是没有召见,只要过段时间,风头过去了,皇帝依然会想起他的。
他对三皇子道,
“殿下,你无须忧心,江南弊案陛下虽让你闭门思过,可如今你不是出来了,依然出入朝堂,当年霍家的案子,陛下能容下,那么,其他都没什么。”
“陛下当年自己登位不正,自然是想着自己的儿孙能够正一正,也会善待儿孙,所以,只要陛下继续韬光养晦,不愁陛下不回心转意。”
他压低声音道,“如今太子那边想着为霍家翻案,这不是在拔虎须吗?”
“说句大不敬的话,当今陛下看着仁厚,温和无争,可要真是这样的人,能轮到他一个最小的皇子做在龙椅上?
所以,我才劝你隐在暗处就好,毕竟,陛下对你宠爱有加。”
三皇子沉吟一下草,
“当年我受命去白帝城监军,以为父皇不会有易储之心,就有些灰心丧气,这才对霍家军的军权起了念头。”
“没想到,到底还是失算了。”
谁能知道霍家的人竟然那样的烈性,霍家军真是被打的七零八落,只能看着许均收拢残余。
而许家……
三皇子想到今日的情景,心口一时冷,一时热,总觉得那至尊之位有时近在迟尺,有时又远在天边。
忽然,他捏着茶盏的手一用力,沉声问道,
“那个赌坊主人的死,与你无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