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得明白,看的明白,这一个人,那一个人,我都看的清楚明白。”
“我看着好的,我就对她好,好的她是妥帖,那些心思多的,这样那样,我瞧着,就好像在梨园里看戏一样,看的津津有味。”
她转过眼神,看向徐氏,“你刚才说自己老了,可我觉得你是正正好的年纪,你得替自己多想想。”
“你要为自己活着。那些个男人,一辈子都是为自己活着的。”
“可我们女人呢?哪一个不是为丈夫,为子女活着?”
“一辈子下来,多少是为自己活的?所以,你也别再关在府里,该出去看就出去看,该去的宴会,就去。”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你要替自己想想,皇上最近恩赐了你们家,可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徐氏顿然领悟过来,这最后一句话,才是长公主真正要说的重中之中的话。
前头那些话是至理名言,可最后一句话,却是让她突然醒悟过来。
她不是那些困守后宅的女子,早就和许晗合计过,皇上突然让她做金吾卫指挥佥事的原因。
这一刻,在淑阳长公主这里,得到了再一次的证实。
皇上对镇北王府不怀好意!
她甚至联想到了这一次的许晗碰到的截杀,是不是就是皇帝下的手。
淑阳长公主会这样拐弯抹角的提醒她,不过是因为她的宝贝孙儿也受了难!
就算萧徴不说当时的情形,想必萧徴的护卫也会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那些人明知道萧徴是谁,却没及时的撤退,而是打定主意要让晗儿死,也就是没将长公主放在眼里。
长公主为了萧徴也会将那些人揪出来为萧徴报仇。
可如果那个人是皇帝呢?
徐氏忽然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
许晗在萧徴的院子里,被萧徴指挥的团团转,一会拿衣衫,一会喂药,还要端茶倒水。
最后,她恼了,坐在那里,不管不顾的将长缨叫了进来,让萧徴有什么吩咐长缨即可。
偏偏徐氏去了长公主那边不久后,就派人过来告诉许晗,说她先回府了,等下长公主会派人送许晗回府。
她想追出去的时候都已经晚了,只看到徐氏的马车走了。
她想再追上去的时候,那个代替长公主出来送徐氏的老嬷嬷一脸的刻板,道,
“小王爷,我家世子伤的很重,还请小王爷能够多多担待。”
这位老嬷嬷的刻板和白灼的刻板简直一脉相传,让人想他们是不是一家人。
她叹了口气,慢吞吞的又回到萧徴的院子。
徐氏单独回去,是因为她有事情要办。
在出发之前,她就已经吩咐人,王府所有的人,主子一人一屋,奴婢们不在屋子里听差的,男仆,女仆分了几个屋,各自分开关着,余下的地方都让郭正的父亲,郭寻接管。
不管镇北王那边怎么说,郭寻只听从徐氏的吩咐,按照她说的,将人分开来。
徐氏知道,她和镇北王之间,定然有一场战要打,她不想让许晗参合进来,这才让她呆在公主府。
长公主说的话,并没有让徐氏完全相信,许晗遭到的截杀是皇帝下的手。
在严太医来之前,她曾经细细的问过许晗当时的情形,还有许晗收集回来的那些东西,她都要了过来。
许晗年纪小,对府里的事情知道的不全面,可她徐丹秀掌管王府这么多年。
她一眼就看出许晗从那些蒙面刺客身上割下来的布料来自哪里!
这款布料的出处,就是镇北王府!
当年她和许均浓情蜜意的时候,许均曾告诉过她很多王府的事情。
里头就有镇北王府带领的镇北军,还有王府所养的暗卫,用的东西和外面都不同。
就连他们穿的衣衫也是独特的面料所制成的。
长公主的分析不无道理,可她手上却握着更重要的证据!
徐氏坐在屋子里,缓缓弯下了腰,额头抵在桌子上,双手紧紧的交握着,哪怕指甲将皮肉给掐破了,她也没有感道疼痛。
她仿佛忘了呼吸,直到身体再也承受不住,才像是搁浅在河滩太久又被过路人顺便踢回水里的鱼,狠狠地喘了几口气。
她的心肺间一阵刺痛,面白如纸。
芳嬷嬷站在一边,张了张嘴,也不知该如何劝,只能干瘪地说道,
“其实……也不一定就是老王爷,或许是别人呢?”
她自己说道最后都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
徐氏一脉和许均的关系如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
许昭如何的受许均的喜爱,大家同样是有目共睹。
思来想去,她也确实想不出能够为老王爷洗脱罪名的原因。
徐氏没有抬头,就那么趴在妆台前,闷声道,
“嬷嬷,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芳嬷嬷叹了口气,点点头走了出去,回身带上了房门。
在她走后,徐氏的眼眶泛红,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唇。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有个身影夹带着怒气冲了进来,
“徐丹秀,你到底想做什么?这样将王府弄的鸡飞狗跳的。”
“我知道你伤心晗儿受伤的事情,你要查,我不拦着,可为何要大半夜的折腾这些人……”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
徐氏慢慢的用帕子抹去脸上的泪水,回过身,看向镇北王许均。
这张面孔,她觉得熟悉,也觉得是那样的陌生。
之前,他说虎毒不食子的时候,她是真的想要相信他的,毕竟,一个人再怎么变,最起码的良知总还是留存的。
可当她看到那些布料的时候,她心里的最后一丝妄念破灭了。
“许均,你冲我发脾气有什么用呢?我要做的事情,你还是阻止不了。”
“晗儿的行踪,府里只有少数的人知道,到底是谁,将行踪泄露出去,我总是要查清楚的。”
“我说过,你不心疼我的孩子,我自己心疼。”
“那背后之人,我是要找出来的。”
“不过,你要是愿意告诉我,我也是可以网开一面,让他死的体面些的。”
她的声音很平静,让许均的怒气莫名的消了大半,他道,
“你要查,我没阻止你,只是你也说了少数的人知道,你只要问那些人就好了,何必要大动干戈……何必让外人看笑话。”
徐氏慢慢的靠近许均,森森然道,“人都要死了,还管什么笑话。”
“刺杀王爷,谋害国公府世子,一旦被查出来,那是会被千刀万剐的,你说,那个人会如何?
这样的罪行公告天下,是不是会被人唾弃?“
许均脸色有些不好,“你到底想如何?”
“我要如何?”她换了衣服体贴柔意的态度,轻声道,“你问我要如何?我还想问你要如何呢。”
她的声音有点委屈哽咽,她自问一声没有结下死仇,为什么她的孩子要面临今日这样的刀光血雨?
许均愣住了,望着徐氏湿漉漉带泪的一张面庞,心底里,慢慢地泛起一阵久违的难言情绪,似乎有什么在翻涌。
“阿秀……”
他低低地换了声徐氏的小名,二人成婚多年,大半日子,夫妇不和睦。
在许均的记忆里,哪怕夫妇间起了争执,不论对错,她总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又何曾在自己面前掉过一滴眼泪?
今日,她在自己面前,竟伤心至此地步。
他慢慢的抬起手,握住她的肩膀,轻轻一带,就将她带入自己怀里。
徐氏咬紧牙关,起先拼命挣扎,耳垂上没有卸下来的那对耳环随着她的摇晃而晃动。
许均没有放手,反而紧紧地收紧手臂,将徐氏搂的更紧。
徐氏挣扎片刻,仿佛失去了力气,身子渐渐软了下来,最后一动不动,只剩下抽泣声。
许均被她的哭泣给弄的心肠大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好,迟疑了下,只能抬臂,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徐氏靠在他的怀里,默默流泪片刻,情绪似乎平静下来,睁开眼睛,抬头看了眼上方许均的脸。
忽然,她放在两人身体之间的手动了动,许均闷哼一声,然后就被徐氏给推开了。
只见她唇角挂着冷笑,手中抓着一把剪子,上头犹自带着鲜血,滴落在地,发出‘啪嗒’的声音。
许均摸了摸腰间,一手的鲜血,他不可置信的问徐氏,“为什么!”
徐氏轻笑一声,将一块黑色布料展开,冷声道,
“许均,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许均喘息着,用手捂着伤口,受了这样的罪,按照从前,他早就叫人了,可今日,他竟然什么人都没叫,就那样靠在一边的柜子上。
他染着血的手,接过那块布料,翻来覆去地看了看。
“这不是王府暗卫所用的布料吗?怎么在你手里,还被弄成这样?”
他顿了顿,忽然脸色一变,“你以为是我派人去杀晗儿,所以你才一报还一报,刺伤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