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这会很冷静,只要活着,就有转机。
她轻轻笑了一声,她太知道镇北王了。
不到最后,总有转机。
“你去,去找王爷,就说我离开前有话和他说。”白侧妃吩咐身边的大丫鬟。
丫鬟小心翼翼的看着白氏,“奴婢去找,王爷不来怎么办?奴婢听说王爷已经在让人准备马车等一应物什,就等着送您去北地呢。”
白氏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去就是,他会来的。”
确实,镇北王真的来见白氏了。
这些天,这是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
白氏关了几天,气色不好,脸上被那一巴掌打的青紫还没消掉,人也瘦了些,脸上更不要说什么妆容了。
不过她还依然是那样的柔弱,眼神带着依赖。
她神色平静地起来,向镇北王行礼。
“你找我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镇北王阴沉着脸,问道。
镇北王不可遏制地生气,许暄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镇北王府历经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式微,如果许暄继位,可以带领镇北王府上一个新高度。
可就这样的一个儿子,被白氏给害死了。
他怎么能不生气?
白氏迟疑了下,问,“我说了,王爷会信么?”
这样的姿态,都要让镇北王以为自己冤枉了她。
他只觉得无奈,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她是这样的,他简直想问白氏一句,装了这么多年,都不累么?
他看着白氏,说,“你从前说的,我都信。”
这是真的,不管他给与的宠爱是真是假,他都信任她。
白氏垂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最后终于说道,“我也不想说求饶的话,是我做的,我错了,不是我做的,我也不会认。”
“王爷,我服侍了你这么多年,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在情分上,过些时日将我从家庙里放出来。”
镇北王道,“你莫不是以为我宠爱了你这么多年,就真的可以得意忘形么?”
“许氏家庙,但凡受罚之人,竖着进,横着出。”
“而且,你凭什么以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我会饶恕你?“
白氏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镇北王,她没想到他会这样的回答自己。
她说,“既然如此,为何你不直接让徐氏处置了我?反而要将我带来这里,总是一死,为何要让徐氏误解你呢?”
她的脸色就白了一层,过了片刻忽然嘲讽的笑了起来,语气轻松道:
“你这样的人,真是自作自受。”
“你以为你这样能换来徐氏的另眼相看吗?别做梦了。”
镇北王冷漠地看着她,觉得她疯了。
他和徐氏已经不合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让徐氏另眼相看。
白氏没有管镇北王,只是接着说:“我三个孩子怎么来的,你都知道。”
“除了那三次,你就算日日歇在我的院子,也没碰过我一根汗毛。
我甚至想,你是不是不行,每次这样一想,我就会试探,试探之后,就知道你是行的。”
“可是为何呢?你为何要守身如玉?
后来我就想,你其实还是喜欢徐氏的,毕竟当初也是你花了功夫娶进门的。”
“可徐氏不屑要你,她看不起你,将你推的远远的。”
“许均,你真可怜,你做的事情谁知道呢?
你的妻子视你为敌人,你的孩子和你不是一条心,如今,你连王位都没有了。”
“啧啧。”
镇北王道,“你疯了!”
他声音高亢,但连他自己都听出了声音中的一丝不对。
白氏昂着头,直直地看向镇北王,忽而一笑,“我没疯。”
镇北王后退了一步,他不想再看到白氏,“想出来,不可能的。”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在她走到门边的时候,白氏忽然说了一句话。
镇北王面色骤然一变,转身看着白氏,走到白氏面前,猛地捏住她的脸,将她的脸捏的生疼,
“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氏笑而不语。
镇北王瞪着她,毫不掩饰心头翻涌上的杀意,最终,他松开手,将白氏推倒在地,快速出了屋子。
隔天,押送白氏去北地的队伍就出了京城,一路往南而去。
近年来,北地忽然出了一股匪盗,这些匪盗说来也奇怪,平民百姓一个也不伤害,专门打劫那些豪富之人。
只要钱,不要命。
护送白氏去北地的镇北王府的人为而来赶时间,穿着便装一路沿着官路前行,白日里官路还是太平的,只要敢在入夜前进城,轻易不会出什么事情。
可凡事都有个万一,一向不怎么在白日里跑出来为非作歹的匪盗见镇北王府一行人衣服虽然普通,但身下骑的马却是个个膘肥马壮,猜出来这不是个普通的队伍。
于是,二话不说提刀就砍。
纵然押送白氏的人都是行伍之人,功夫也不弱,但人数太少,竟也敌不过那些匪盗,不一会就死的死,伤的伤,成了匪盗手中的羔羊,任人宰割。
过了大半个月,镇北王府收到消息,白氏一行人路遇匪盗,尽数遇难的消息。
镇北王府正院收到了一封信,上头只写了两个字,“事毕。”
白氏的死,有人欢喜有人忧。
镇北王府王位继承人变迁,这是大事。
在圣旨下了没多久,就传遍了京城,京城一片哗然。
京城豪门众多,很少有人在镇北王这个年纪就将爵位往下传的,一般都是父死子继。
毕竟,在位和不在位所获得的满足感是不一样的。
谁不愿意有权利在手呢。
一时间,众人纷纷羡慕许晗,这样年纪轻轻就做了王爷,那些夫人媒婆们就将目光聚在许晗的身上。
要不是还没出正月,大约镇北王府的门槛都要被媒婆给踏平了。
爵位传承,要祭告祖宗,玉碟要改,要面见陛下。
这些都因为在正月里,朝堂还没开衙,都搁置下来了。
唯一在进行的就是大摆筵席庆祝。
不过在宴请之前,许晗护送着徐氏去了一趟东城外的庄子上。
一行人不紧不慢的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车内许晗和徐氏并排坐着,两人的神情都有些阴郁沉默。
外头郭正禀报道,“王爷,娘娘,到了。”
坐在车前的许勉跳下车,打着帘子让两人下车,护卫们则下了吗,四处散开警戒着。
许晗扶着徐氏下了车,动了动脚,进了庄内。
没过多久,庄头就和几个小厮抬了个巨大的箱子出来,箱子上搁着几把铁锹,还有香烛。
许晗扶着徐氏,带着郭正几人并那个大箱子缓缓的往后山而去。
半山腰上,有一座坟茔,坟茔前的松柏已经很粗壮,徐氏围着坟茔走了一圈,又一颗颗摸过那些松柏,半响才走到墓碑前。
这是许暄在京城的衣冠冢。
许家的祖坟在北地,许暄是封了世子的,尸骨自然要埋进祖坟。
但徐氏为了祭拜方便,在京城庄子后山上又建了衣冠冢。
她慢慢的坐在墓碑前,用帕子仔细的擦拭着上头的字。
许晗亲自将祭品取出,摆放整齐,又取出金银锡箔出来,跪下恭敬的磕头,和徐氏一左一右的坐在墓碑前,说了一会话。
等到徐氏仔仔细细的擦拭好墓碑上的灰尘时,两人一同起身,退开,许晗朝郭正点了点头。
郭正打开箱子,把里头一团东西取了出来。
正是应该送往北地的白氏,她手脚被绑着,嘴里塞着破布。
郭正将她拖出来,推到坟茔前,按着她的头跪倒在地,然后将她嘴里的破布扯了下来。
许是从箱子里刚出来,还不适应强烈的光线,白氏惶然不安的四处环顾,愕然的看着徐氏和许晗。
她挣扎着要站起来,被郭正从后头一脚踹下去,又跪倒在地上。
“原来是你们这两个恶毒的人绑了我,毒妇,你敢这样对我,你怎么和王爷交代?”
她不断的挣扎着要朝徐氏扑过去,郭正脚尖一用力,踩在她的小腿上,白氏发出一声惨叫,再不敢乱动。
徐氏慢慢的踱着步子走到白氏跟前,慢吞吞的说道,
“你怎么不看看你面前那块墓碑。”
白氏这才抬头看着上头的墓碑,身子抖了两下,又恶狠狠的看着徐氏,
“那又如何!他死了多少年了,尸骨都被虫吃了个干净,你能奈我何?”
徐氏扬着下巴,眼睛慢慢眯起来,紧紧盯着面容扭曲的白氏,眼角带着丝冷笑,转眼往边上正在挖坑的护卫看去。
白氏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已经不浅的土坑,瞳孔惊惧着缩成一团,急忙转过头去,神情带着丝疯狂,
“我是上了玉碟的侧妃,你敢?你竟然敢如此对我,你敢不敢带我去王爷面前?”
“来人啊,救命啊!”
白氏尖利的嗓音让栖息在树上的鸟儿扑棱棱的吓走了。
徐氏带着笑意,神情安然的看着白氏,看着她突然伏在地上,冲着徐氏不停的磕头,哭嚎哀求,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坐下那些事情,让我赎罪吧,让我去给世子守陵。”
“你不能这样对我,让我赎罪,我吃斋念佛,我去给世子赎罪。”
“一辈子,一辈子赎罪,下辈子我当牛做马报答你。”
徐氏盯着白氏看了一会,走到护卫们挖的土坑边上,坑已经挖了半人深,也可以用了。
于是朝郭正点点头。
郭正提着白氏走到坑前,将她放了进去。
如果白氏刚刚的哭嚎是有三分做戏,这会已经是魂飞魄散。
徐氏站在许晗的边上,面容轻松的看着坑底的白氏,吩咐那些护卫,
“慢慢填,一点点的填,不要太快。”
郭正塞了粒药丸到白氏的口中,怕她挣扎吐出来,捏着她的下巴,用劲帮着化了。
白氏拼命的想要吐出来,死命挣扎着,头昂的高高的,脖颈伸的长长的,不知道是该将药丸吐出来,还是逃出土坑去。
护卫们一点点的填,一点点的填,两只脚被填了,慢慢是小腿,膝盖,大腿,腰间,再到胸前。
泥土慢慢的,不停的散落下去。
白氏太害怕了,她能够充容的应对镇北王,她可以在镇北王那里得到喘息的机会,甚至一线生机。
可徐氏不是镇北王,她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她口中不断的冒出鲜血,血水活着泥土往下落。
她的眼睛几乎要凸出眼眶。冰冷的泥土还在往上,眼看就要到了喉咙那里。
虽然在吐血,可白氏奇异的觉得自己生气勃勃,她想要说话,她想告诉徐氏一个秘密,可她说不出话来。
只能眼看着冰冷的泥土没过她的脖子,嘴巴,鼻子……
郭正带着人很快就填平了坑,用铁锹拍平了上头蓬松的泥土,拍平踩实,然后退到很远,能看到,但听不到说话声的地方。
徐氏坐在墓碑前,长长的舒了口气,她朝许晗招招手,
“你怕了吗?”
许晗摇头,她以为给白氏吃半边旗和吴茱萸,让她亲自体会大哥死前的痛苦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
没想到母亲想的比她更精妙。
她用仰视的目光看着徐氏,果然,她还是太嫩了。
徐氏握着她的手,温和的看着墓碑,用手一笔一划的抚过许暄的名字,笑着说道,
“暄儿,母亲和你妹妹来看你了。”
“你放心,你妹妹的事情没有传扬出去,她做的很好。”
“你在那边安心吧,盈姐儿我会帮你照看好的,你妹妹也是。”
“我们不用你保佑,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
“邵氏做下的错事,她会有应有的惩罚,只盼着你不要责怪母亲。”
徐氏低低的说了很多的话。
她拍了拍许晗,示意她扶着自己站起来,“走吧,回去吧。”
“将这些祭品撤了吧,你大哥爱干净,不能让他的屋子前落了灰。”
许晗蹲在墓碑前,脸贴了贴墓碑,轻声道,
“大哥,我会做的很好的,你在天上看着我,监督我。”
……
很快,就出了正月,也到了镇北王府摆席面的那天。
这里头再有多少的隐情,镇北王还是面带笑容的出席了宴会。
来与宴的人很多,京城高门不要说,就连宫里,皇帝都派了太子做代表来恭贺。
跟着太子来的,还有安平公主,纯平公主,以及几位未出宫分府的皇子。
至于已经成年,比如三皇子,五皇子几个,也都上门来与宴。
一时间,王府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原本,安平,纯平两位公主是女眷,应该去后院,谁知这两位倒一直跟在太子身边,去了前院参加宴席。
这样的日子,自然少不了于东平这些纨绔子弟,就连萧徴也来了。
萧徴一看到许晗,给她递了贺礼,笑着示意许晗打开。
许晗没想到这人倒是显摆,竟然让她当众开礼,反正他不怕人看,她更无所谓。
于是开了匣子,里头摆着一把剑,这把剑,许晗抚了抚,面上不流泪,心里却是泪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