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她想去太医院让相熟的太医看看方子,于是先去金吾卫找了趟于东平,没想到他今日没当值。
她只能独自去太医院找人。
她要找的严太医说起来是徐王府的人,许晗在京的日子,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是找这位严太医过府。
到太医院的时候,严太医正在熬药,见她来了,以为许晗是来看病的,于是将扇子交给边上的药童,将许晗带到僻静的地方。
“世子,您怎么来了?是哪里不舒坦?为何不让人叫老夫过府?”严太医低声问道。
许晗笑了笑,“严伯伯,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有个东西想让你看看。”
她从怀里掏出那张生子方,递给严太医。
严太医说的大致和应嬷嬷找的那些大夫一样,看到吴茱萸这个药名,眉头皱了皱,
“世子,你这个方子是从哪里来的?这不过是个温补的药方,只是这味吴茱萸我倒是没听说过。”
“这个方子是哪里来的?”
严太医算是太医院里一等太医了,他竟然没听过吴茱萸,这让许晗越发的肯定这个方子有问题。
她又不想大张旗鼓的让严太医帮着问吴茱萸的事情,看来,还是要先去让江湖游医看看。
他们走的地方多,有很多的偏方就是太医院的太医都不知道,但效果却很好。
她想了想,只说是别人给她的方子,说补身子特别好,她不敢乱用,故而过来让严太医看看。
然后,她又说了此行的另外一个目的,“严伯伯,当年我大哥的病也一直都是您过府诊治。”
“不知当时他的脉案和药方是否留着。”
严太医愣愣地看着许晗,半响才反应过来,道,“你大哥是封了世子的人。”
“照规矩,每回诊脉后,太医院都录了一份脉案,药方留存起来。
世子如果需要,我可以将脉案和药方抄一份给你。”
许晗非常满意严太医的伶俐,于是道,“那就劳烦严伯伯将大哥最后一年的脉案和药方抄一份给我。”
“好。”严太医点头,他在原地转了个圈,问许晗,“你忽然要抄你大哥的脉案和药方,是不是和这张方子有什么关系?还是怀疑你大哥的死有意外?”
他说完后又摇摇头,“不会的,你大哥去之前,我都诊过脉,并未发现有什么意外……
“如果他吃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我肯定能把出来的。”
许晗摆摆手,道了句,“不是的,只是那段时间我不在大哥身边,很是愧疚,所以想多知道一些当时他的情况。”
严太医知道他这句话有水分,不过他没再问下去。
做太医的,最重要的就是少听,少看,多做事。
“严伯伯,关于这个方子的事情,还请您不要告诉我母亲好吗?”
徐氏一直笃定大哥是死于非命,她肯定也查过这些事情,但一直没有端倪。
她想等到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告诉母亲,这样,快刀子割肉,痛会轻一些。
严太医倒是干脆的点头了。
许晗和严太医说好,过几日再来拿大哥的脉案和药方之后就离开了。
她刚离开,屋子里就出来一个人,穿着简单的衣衫,正是那日在胡同里和许晗打了一场的萧徴。
他看了看许晗消失的背影,随口问道,“许世子病了?什么病?”
严太医正在整理给萧徴的草药,也没多想,道,“许世子是过来让老夫看个药方。”
其实,萧徴在里头也听了几句,虽没听具体,但也知道许晗是过来看方子。
他慢慢踱步过去,桌案上放着一张手抄的方子,上头的字迹工整,他随意的扫了一眼,脸色变了变。
“严太医,这就是许世子让你看的方子?”他捏着方子一角,捏的死死的,恨不能化了那纸。
严太医回头看了一眼,点点头,又转头回去继续整理药材。
萧徴死死地盯着那纸上的字迹,半响,才懒懒的道,“这方子上头有味吴茱萸,可不能乱吃。”
严太医整理药材的手一顿,随即眼睛一亮,道,“萧世子知道这味药材的用处?”
萧徴这会已经收起了刚刚那骇然的神色,而是恢复了之前的淡然,“当然知道,我虽然不能看诊,不过药材你们可没我懂。”
“这吴茱萸别看名字好听,其实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如果和半边旗一起吃,会死人的。”
严太医闻言,心头松了口气,幸好,他没有给世子开过半边旗这味药。
他放下手中的药材,走到萧徴对面,“世子,你确定你知道这味药?这可不是儿戏。”
萧徴一脸的不耐放,随手将那张许晗写的方子对折,就放到怀里,
“我当然知道,这味药长在极北之地最干的地方,半边旗是长在南边最阴之地,这两味药单独吃都没事,可一旦同吃,人不会立即死去,而是将身体里的血吐干了,才会枯竭而亡。”
他说到最后,声音慢慢的小下来,仿佛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是感叹这药的霸道还是其他。
他抬起头来,问,“我的药好了没有。”
严太医客客气气的将整理好的草药包起来给了萧徴,等他走了之后,才发现那张方子不见了。
现下,他也没心情去追究方子的去向,想着要赶紧告诉许晗,吴茱萸的用处,以及他想起当初镇北王府前头世子的死法,可不就是和萧徴的描述是一样的!
许晗丝毫不知道有人看到她手抄的方子后差点失态,更不知道严太医已经知道吴茱萸的用处。
她揣着药方,想要去找一些江湖郎中看看,不知不觉的又走到了上次看到宓儿的地方。
她在胡同里胡乱的晃悠。
霍家的事情还没有眉目,这边大哥的事情又查不出来。
她从前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可现在才发现,那不过是因为有人帮衬着。
现在她一个人,真是太难了。
她走着走着,又到了上次碰到那个年轻妇人的地方。
这次她依然陪着孩子在外头玩耍,那孩子不过两岁的样子,在胡同里撒欢的跑,年轻妇人如同老母鸡一般在后头护着。
见到许晗的时候,她正抓住那个孩子,用帕子将他额头上的汗给擦干净,她远远就看到许晗,愣了愣,有些诧异的看了许晗一眼。
大约是想起来曾见过许晗,她微微笑了笑,颔首。
许晗也回了个笑容。
年轻妇人抱着孩子往院内走去,走到院门边时,她转身问许晗,
“这位公子,您这是您的侄女还没找到?”
许晗黯然的摇摇头。
年轻妇人一脸的怜悯,大约是不知道该如何的安慰,只是干巴巴的挤了句,“您侄女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出事的。”
许晗拱拱手,“承您吉言,我也相信她如今好好的。”
年轻妇人抿了抿唇,微微屈膝,就推门进了院子,随后院门被关上,隐约还能听到里头孩童说还要出来玩的声音,一起年轻妇人柔声劝慰的声音。
许晗很是羡慕,谁说高门大户才好?小门小户也有自己的幸福方式。
她看了会,转身离开,朝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在她离开那户人家不久,刚刚年轻妇人的那栋小院的院门再次被推开。
进去的是一个十岁上下,身形高挑的少女,她进去后跺跺脚,大声的唤到,“红缨姐姐,我回来了。”
刚刚那位年轻妇人从屋里跑出来,抓着少女的手焦急的道,
“宓儿,你怎么才回来,不是只做半日工就行?”
那个叫宓儿的少女挽着年轻妇人的手,笑着道:“本来是半日工的,但是有个姐姐病了,我就替了她一会。
没事,我还能多拿一份工钱呢。”
那叫红缨的年轻妇人带着宓儿进了屋,给她倒了一杯水,道,“宓儿,咱们要不搬家吧,上次那个比着你样子的年轻公子今日又来了。”
“你说,会不会是那些追杀咱们的人。”
宓儿神情严肃的放下茶盏,仔细的问红缨具体的情况。
那边,萧徴提着草药从太医院出来,随手将药包扔给了随从,上了马车。
一坐下来,他就从怀里拿出那张手抄的方子,仔仔细细的每一个字看了不下七八遍。
他看的不是方子,而是上头的字迹,因为这个字迹,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他知道该在哪里停顿,横折勾比划哪里轻,哪里重。
这分明就是霍十一娘的字,霍十一娘的字为何会出现在许晗的手里。
他一路沉着脸回到家里,将那方子放到暗格里,打开格子的时候,他看到了放在里头的一条腰带。
这条腰带是兰香坊着火的那次他拿到的。
腰带,方子,还要旺财,这样多的巧合在一起,真的还是巧合吗?
许晗,到底是什么人!!
在胡同里漫无目的的走了一遍后,许晗回了王府,刚进院子,就听到院子里的丫鬟说严太医派人送了信过来。
许晗打开信,还没看完,手就一抖,差点连纸都抓不住。
果然!
吴茱萸单用不是毒药,一旦和半边旗合用就是毒药。
严太医在信里说他开的方子里没有用过半边旗,因为大哥的身子孱弱,而半边旗阴寒,根本受不住药性。
所以,半边旗定然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参入到大哥的药里头的。
也就是说,还有一块地方,她还没查到的地方,这样两个相合在一起,才让大哥丧命的。
她看到严太医描述的毒发的症状,竟然觉得是那样的眼熟。
当初她吃了风寒药之后,可不就是同样的症状吗?
她呆愣愣的站在那里,手上的信纸落了都不知道。
她一直想不通,为何上天会如此的厚待她,让她的人生重来一次。
她从前想,或许是霍家的冤情太重,所以老天看不下去了,让她回来查清楚真相。
但现在,她又多了一样猜测,也许因为她和大哥的死在同一种毒药下,所以,老天才会让她在许晗的身体里醒来。
就是为了让她给大哥,给霍家报仇的。
这些时日,焦灼的心,忽然奇异的平缓下来。
白氏不是藏的深吗?那她就看看,到底是谁笑到最后。
她慢慢弯下腰去,将严太医的信捡起,外头许勉禀报,说是许昭过来了。
许晗冷笑,正好,许昭不来找她,她也要去找他。
她将严太医的信放好,冷静的告诉许勉,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