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这番话听似大义凛然,可是心里清楚骗自己的成份居多。相王李旦看似清心寡欲,但并非不问世事,他对隆基恰是刻意的不问,父子之间达成的这种默契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回王府之后,李隆基很是沉闷,他不见赵丽娘,也不见任何人,双臂枕在头下靠在椅背上。
他回想起有一天,父亲在书房里很奇怪地问他:“三郎,假如有一天,生杀予夺之权在你手,能不能让婉儿,哦不——”似乎是觉得在晚辈面前这样的称谓有所不妥,“上官昭容得以善终?”顿了顿又说:“她与我情同兄妹。”
当时李隆基一脸不屑,硬着声音回:“儿子没这样的姑母,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必须死。”
李旦惊讶得无以复加,仿佛不愿意相信这个答案,不死心,又问:“三郎,上官昭容一定要杀吗?”
“上官婉儿必须死。”李隆基不改坚决,看到父亲等着自己的解释,义正言辞补充道:“她若不死,武周这片阴云便永远不会散开。儿以光复李唐为己任,断然不能怀有丝毫恻隐之心。”
李旦沉默了一会儿,显得有些无助:“仅仅只是因为这样?三郎,其实她心中是向着我们李家的。”
“向着李家?”这样的辩白苍白无力,只能加剧李隆基的不屑,果然他接着又说:“那她躺在张昌宗、武三思的怀里又是怎么回事?”
“三郎,你不该只相信你看到的那些?你不是一个偏执的人,为何在这件事情上如此钻牛角尖?当初宫中说你祖母有意将江山交付给张氏兄弟的流言,那可是上官昭容的苦心经营……”李旦明显有些责怪了。
李隆基心头沉沉的,声音有些低:“或许父王说的也是事实,可是阿瞒看到也是事实,没人用刀架在她脖子上逼着她。”隆基心中猛然一怔,避开李旦质询的目光,“她的存在,是一种亵渎。”
李旦无奈,示意他出去。
李隆基施礼之后径自走出书房,一缕投射在脸上的阳光格外刺眼,年轻气盛的隆基微微眯了眯眼,大步朝前走,走着走着却又放慢了脚步,他突然察觉到方才面对父亲李旦的提问时,心底徒生的那种复杂的反感和厌恶,似曾相识——
那是个晴天,如同今日一样,十六岁的他嫌太傅的说教过于古板严苛,又因喜爱钟鼓之声,便躲在栖凤阁后的小花园里偷闲,温暖的阳光和午后的空气都让人慵懒,花香甜醉、沁人心脾。隆基斜靠着一处山石,嘴里叼了一根细细的草,前面茂密的花丛遮挡了他的视线,也遮挡了刺眼的强光,很快便有沉沉的睡意袭来。
……朦朦胧胧中听得男女轻声的调笑,本能睁开惺忪睡眼,透过纷繁乱颤的花枝缝隙,他看到一个着绯色女官服,从背影就能感受出其美丽和风韵的女人,正依偎在一个中年男子的怀中,这男子身形魁梧,侧脸线条十分硬朗。李隆基却一眼认出了那男人,恨恨咬牙,齿中默念了三个字:“武三思”。
隐隐听得女人媚声说:“你喜欢我吗?”这声音无比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