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总是一句话就能抓住要害。”武三思把话续了上去,“这不是专门给你引荐,请你费费心嘛!”
他叹口气,话说得诚恳:“你不知道,我这侄女命运多舛,云初的父亲本是恒安王武攸止,也算出身高贵,可怜她年幼丧父,继母赶走了她的生母,又容她不下,寄人篱下十余载已是不易,却给她许了一门混账亲事……云初也是无奈,只能离家出走、千里投奔我这个叔公了。”仍是止不住的叹息,但情绪变得高昂了,“论眼光,婉儿是一流,这云初的婚事还希望你能费费心。”
武云初此刻眼眶已是微微发红,哽咽着声说:“多谢叔公收留。”又侧身朝婉儿行礼,“望上官舍人垂怜。”
见多了太多悲欢离合,婉儿此刻内心是无动于衷的,面上淡然应对说:“我人微言轻,但云初的婚事必会帮忙留意着,王公贵胄里,必有翘楚之才可与云初相配。”
这时,武云初嘴唇翕动了一下,神情有细微的波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婉儿并不追问,万一问出来是棘手难题,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她装模作样去饮茶,避开武云初期许的目光。
婚配嫁娶只是小事,目前第一要务便是要召回庐陵王李显,兹事体大,女皇再三思虑,最终决定在正式回京之前让婉儿奉命去终南山翠微宫教习李显及其家眷宫中礼仪,李显一家在房州多年,与京城隔绝,许多东西都要重新熟悉,这是皇家的体面,断然不能丢。
“婉儿,这件事情你要秘密去办,还要办好。”女皇不无担心,派出去迎回李显的官吏已经上路了,她早已交代好,先把李显等人安置在离洛阳不远的翠微宫,“时间紧迫,你也速速赶去与庐陵王会合。”
婉儿回声:“奴婢定然不辱使命。”
“你是不是笃定我一定会让他回来?”武曌的问话来势汹汹。
“是的。”婉儿不再掩盖,“不光奴婢相信,许多人都相信。”
女皇忧心忡忡:“却还是有人始终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接受。”
“私心和利益蒙蔽了太多人的双眼,作茧自缚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不过是自欺欺人。”婉儿毫不留情地指出。
女皇知道这话里针对的人是谁,几分无奈:“承嗣和三思是该郁闷,可是这非分之想从一开始就不该有,我不给,便不能想,更不能要!”
皇家的事本就扑朔迷离,错也是对,对也是错,婉儿不再过多评价,领命而去,遇上前来侍奉的张易之,欠了欠身,“恭喜恒国公。”
在太平的极力促成下,张氏兄弟已经被封了国公,张易之封恒国公,张昌宗封邺国公。
张易之笑道:“同喜。”
“女皇在等着国公,请!”婉儿微微抬手,彼此心照不宣,三言两语便能说清全部。
张易之颔首:“终南山这阵子怕是风大,内舍人仔细点儿。”
话里有话,婉儿回应说:“多谢国公,风大就得挡着,挡不住就躲着。”
男子笑意缥缈:“多保重!”
婉儿回到寝房,女皇只给了她三天准备的时间,这三天其实已经足够,她在心理上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有件事情必须要做出处置了。
她该对武三思摊牌了,在这之前,她一直未曾向他透露出女皇迎回李显的决心,反而百般误导着、阻止着他,如今局面已定,她该怎么说,他才会好受些?该怎么说,他才不会认定这从一开始就是彻头彻尾的欺骗和背叛?
来到梁王府,武三思见了她深感意外:“这个时辰,你怎么会来?还是这样堂而皇之?”
“因为再过两天,我要出去办差了。”她淡淡道。
“什么样的差事,非要你去不可?舟车劳顿,你可好?”武三思的担心和关切并非做作。
这让婉儿心头一暖,可该说的还是要说:“知道我去哪里吗?又去做什么吗?”
武三思笑笑:“我又不是百事通,还能万事都未卜先知?真要这样,我就出去替人打卦了!”
他的说笑令她伤感,强压着心痛说:“庐陵王要回来了,很快就到终南山了。”
“你说什么!”他跳了起来,难以相信他的耳朵,“他回来做什么?!”仍是存有侥幸。
“还能做什么,做储君,大周未来的储君。”婉儿一字一顿,说得格外清晰。
武三思满腔的怒恨:“这里不欢迎他,不欢迎他们姓李的人!凭什么他消失了这么多年,一回来就要夺走一切?而我这些年付出那么多,为何反倒被忽略了一次又一次?再说,他现在就是一介山野村夫,难道就没有丁点儿自知之明吗?”
“梁王,没有自知之明的从来不是他李显。”婉儿说得义正言辞,但听上去也是冷酷无情到极点,“而是你,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