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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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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仆固京来过一次,得知消息后立即去告知了整个部族……

大都护已经醒了。

李砚、曹玉林闻讯都到帐外转了一圈,怕打扰了他休息,确定他已无事便离开了。

伏廷却已坐起,身上穿戴整齐,下巴最后还是自己刮了。

战事当前,他的身躯也在应战的状态,醒了就没再躺着。

何况他也睡够了。

他眼睛看向帐门,栖迟立在那里,刚从新露手里接过了孩子。

睁眼的时候还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看到了她,如果不是那声三郎,他大概还要多看好几眼。

“我睡了多久?”他问。

栖迟抱着孩子走过来:“不算久,可你食言了,未去按时接我也便罢了,连孩子的满月礼也错过了。”

她这话多少有些故意,说完还看着他。

伏廷想起自己说过的话,抿唇点头,算是承认了:“嗯,我食言了。”

栖迟见他这样反倒不好说下去了,心说这么认真做什么,她又没怪他。

其实哪有什么满月礼,他都躺着了,谁还有心思去操持这些。

伏廷伸手拉她一下,让她挨着自己坐下,低头看向她怀里的孩子,小家伙吃饱了,又睡了,看着很安逸的模样,他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算我亏待了他。”

栖迟心里一动,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他父母的事,罗小义说他踏平父母的衣冠冢后就闭口不提往事,她便知道他一定也是带了愧疚。

她眼睛看过去,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有些后悔刚才故意说那话了,柔声道:“你没有亏待过任何人。”

伏廷不禁看住了她。

“除了你自己,”她又说,眉头轻轻挑一下,站起来,提醒他:“所以你还是该歇着。”

伏廷的眼睛追在她身上,她抱着孩子出帐门,他便看着她出了帐门。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身影,他才低头自顾自笑了一笑。

男人最招架不住的便是这种不经意间的柔情,他领略到了。

外面进来两个兵送水送饭,请示更换他臂上伤药。

伏廷活动了一下双腿,站起来,先去案头上拿了军报翻看。

前线突厥残余兵力还在进攻,阵前有关他的消息大有演变成噩耗的趋势了。

他一份份看完,丢开,顺带一只手五指张握,恢复着身上的气力。

可惜,要叫他们失望了。

……

大都护醒了,整个军营顿时就像是活络了起来。

营中进出奔走的人马都多了。

天黑后,栖迟将孩子交给新露,再返回帐中时,还在帐门外就听见了大夫的说话声,无非是恭维他非常人般的体魄,恢复速度惊人,竟能安然熬过了这一关云云……

她想等大夫走了再来,便原路又回了新露的小帐里。

新露刚将孩子安顿好回来,仆固部里的那几个仆妇照顾孩子有经验,有她们在一点也不用操心。

她打了热水来给栖迟梳洗,说着贴己话:“家主也该注意自己身子,您刚休养好,可别又累着。”

栖迟随口应一声,倒没觉得累,伏廷比她想得还能扛,说醒就醒了。

这时候她又心安了,这样的男人哪是会说失去就失去的。

忽而外面传出了一阵马蹄声响。

伏廷的声音在问:“夫人呢?”

栖迟刚接了擦手的帕子就放了下来,起身出去,正好看见一队人马离了营。

“夫人,”留守的一个士兵过来朝她见礼:“大都护趁夜出营了,留话请夫人安心等候。”

栖迟走向中军大帐,揭帘一看,榻上空的,案后也是空的,哪里还有人在。

难怪刚才有大夫在,原来是在问能不能出去了。

整条战线如今只缩拢至东北方这一处。

日头西斜,残阳如血,洒在边境线上,和喷洒在地上的血混在了一处。

尘烟弥漫,杀声震宇。

突厥骑兵特地拖到此时冲杀了过来。

六州兵马分作三支,呈左中右三路盘踞应敌。

中路由幽陵都督与阴山都督率领,急出迎战,然而一击便调头转向。

突厥紧追,踏过原野荒草。忽而先头一排马蹄落空,连人带马往前跌去,那里马蹄踏过的地方是被杂草掩盖的一条深深的壕沟,罗小义来后带着人连夜挖出来的。

先头杀入的跌入壕沟,被埋于其中的钉蒺藜簇所伤,后方而至的突厥骑兵却可以踏着同伴的尸首杀过了沟堑。

沟后右路兵马杀来与中路会合,左右扑杀。

连重整榆溪州的贺兰都督也现了身,六位都督分头部署,各司其职,谁也不敢松懈,毕竟让突厥人进入可是要掉头的罪名。

罗小义驰马奔走在战场上,特地观察了一番,这回没再见到突厥人有陌刀,可见他们得到的就只有那日见到的那一批,虽然为数不多,且被他们拦截回来了,但想起来终究还是叫他心里不痛快。

喊杀声稍小了一些,击退了一次进攻,几位都督打马过来。

“罗将军认为他们还会攻几次?”问话的是贺兰都督,因战事在他的地界上,自然更为关切。

罗小义道:“看样子还有些日子,有人告诉我那个阿史那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话间眼神已向远处扫去,他知道阿史那坚一定就在对面。

“我看他们是想借大都护受伤的时机想钻空子,到现在还不死心,甚至都有人传大都护已丧命了。”幽陵都督左肩受了伤,没法穿铠甲,只穿着胡衣,怕被将士们听见,说话时压着声,哼哧了两声粗气。

罗小义本就挂念着,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放屁!一点小毒就想要三哥的命,当我们北地男人是纸糊的不成!”

话音刚落,鼓声擂响,突厥又攻了过来。

早在战前,几位都督就跟随伏廷演练过数次,对于突厥的数度进攻都按计划行事,哪怕是这种车轮战式的进攻,也不至于焦虑,都还耐着性子应对。

眼下更担心的还是军心,就怕是突厥故意在拖耗军中士气,连日来越来越多的不利消息也尘嚣日上。

这次突厥攻的是左侧,为首一员主将狂笑着用汉话喊:“姓伏的已死了,你们还能瞒到几时!”

当头劈来一刀,差点削掉他一只耳朵,罗小义瞪着眼,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左侧两州人马已冲杀上来。

众人正全力抵抗之际,斥候快马自后方而来,手中挥舞令旗。

罗小义看得一愣,放弃缠斗,抽身回马。

那意思是:援军来了。

他从马上看过去,天际边拖曳出纷扬的尘烟,铁蹄振振,两杆大旗迎风鼓舞在最前,一面玄底绣赤,赫然振动“瀚海”二字,另一面走笔如刀的一个“伏”字。

早有眼尖的都督先一步喊了起来:“大都护来了,是大都护来了!”

一句话,叫战场里厮杀的形势起了微妙的变化。突厥领军的将领看过去时,差点被一刀斩下马。

视野里,黑亮的高头战马当先,踏尘裂土,马上的人玄甲烈烈,手臂自腰后抽出,残阳反射着刀口上的寒光。

举着战旗的士兵策马随后,高声呐喊:“奉大都护令,击退敌寇!”

眼见这熟悉的身影再现战场,三军振奋,战鼓催扬。

伏廷纵马跃入战场,罗小义立即飞奔近前,惊喜难言:“三哥!”

任何话都比不上他亲自现身有说服力,罗小义从未如此激动过。

伏廷点了个头,目光远眺,越过战场,越过壕沟,看向远处竖着的阿史那军旗。

战旗下徘徊着几个马上的身影,皆是他们此战的将领,但没有看见他的目标。

罗小义看了眼他手中的刀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带着气道:“阿婵说得一点不假,那条蛇谨慎得很,躲着不露面了。”

伏廷抬起握刀的手,紧一下袖上束带,眼中杀机未减:“不用急,迟早的。”

话毕,眼神落回战场。

“也该送他们回去了。”

“突厥被灭了两支先锋,折损三员大将。”

军营里,栖迟坐在曹玉林住的军帐里,怀里抱着孩子,听她说着带回来的消息。

她早就猜到了,伏廷是去前线了。

孩子越大越精神,这会儿没睡,睁着眼睛,看着帐顶,时不时哼唧一句,倒好似在应和似的。

曹玉林不禁看了小家伙一眼,被他模样弄得眼神暖融许多,接着道:“这是前阵子的事了,突厥先头诡计没有得逞,这支兵马光靠强攻占不了先机,近来应当是在扫局了。”

栖迟问:“何为扫局?”

“就是到了战局最后了。”

栖迟明白了,心定许多:“那便是好事了。”

正说到此处,李砚忽然跑了进来,身上穿着水蓝底绣云纹的胡衣,身量也衬高许多,一脸的笑:“姑姑,姑父胜了!”

栖迟一怔,看着他:“你从哪里知道的?”

“仆固部的人说的,”李砚喘口气,眼神都是亮的:“他们已有人看见大部回营了。”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快马带来的高喊……“突厥退兵,我军胜!”

营中顿时一阵山呼。

怀里的孩子被惊动,撇着小嘴想哭,正在帐门边站着的新露连忙过来将他抱了过去,一面轻轻拍着哄,一面笑着对栖迟道:“家主,多巧,眼前就送来好消息了。”

栖迟与曹玉林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出了帐。

营外已有一队兵马先行返回。

栖迟看着最先疾驰入营的人……

战马跑得太快,又身披铁甲,勒停后如喘息般甩着脖,马上坐着的伏廷除了盔帽,解了佩刀,悉数交给马下兵卒,一跃下马,看向她。

除去下巴上又泛了青,他和走时没多大区别,栖迟没在他身上见到有新伤的样子,想来一切都很顺利,也不好当着这么多军士的面说什么,默默转身,又回了帐中。

曹玉林看看她,又看看伏廷。

罗小义瞄曹玉林时刚好看见这幕,对伏廷道:“嫂嫂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气三哥了?毕竟你可是一醒就上战场了。”

伏廷没说话,看着她的背影入了帐。

……

得了胜,例行要犒劳三军。

营地里很快就忙碌起来。

仆固京为给军中省一笔开销,特地命人回去运了几头肥羊来。火头军们架火烤肉,埋灶做饭,难得的奢侈。

从午后一直忙到日暮,天冷了,人不自觉地就聚集到了篝火旁。

气氛如此热烈,就连李砚都加入了进来。

他坐在罗小义跟前问:“小义叔可有受伤?”

罗小义搭着他的肩:“没白教你一场,还是你小子心疼人,我以后要生儿子就生个像你这样的。”

李砚都被他说笑了:“小义叔想娶妻生子了?”

罗小义啧一声:“随口说一说罢了。”眼睛却已下意识地扫来扫去,曹玉林远远坐在另一头,和仆固部的人坐在一处,他看了几眼,讪讪转过了脸。

天色暗了,愈发热闹,篝火又添了好几丛。

伏廷从一间空军帐里冲了澡出来,身上收束着齐整的军服,抹了下湿漉漉的脸。

两名近卫守在帐外,他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去传令几位都督善后事宜。

近卫领命走后,他脚步转向,避开篝火人群,走向曹玉林的军帐。

栖迟刚好从帐中出来,一抬头就看见立在外面的高大人影。

“夫人。”仆固辛云忽从人声热闹的那头走了过来,离了几步远,恭顺地说:“曹将军惦记夫人,祖父也让我来问一问,夫人可要去营前同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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