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到不解其意,孙策却心中一动,笑道:“愿闻其详。”
“诺。”郭嘉欠身致意。“将军刚刚主政南阳,应该已经见识过南阳帝乡的民风。汝南不是帝乡,但汝南水土肥沃,适合耕种,素以殷实著称。本朝大兴儒学,汝南更是领天下风气之先,名儒辈出,以冶学传家者数不胜数,渐渐成为士林重镇。与他处不同,汝南本是楚地,民风原本激烈好斗,习染儒学后不改慷慨,好议论,禀性刚烈,党锢由汝南而起绝非意外。陈蕃、范滂不过是汝南人中的标杆而已,直道而行者不绝如缕,今日不过是汇聚成河,方显澎湃之势耳。”
孙策听得入神。他知道汝南户口众多,在朝野的势力都不小,也出了不少有名的党人,却不知道汝南人在党锢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纸上得来终觉浅,有些事就算书上有记载,他也未必能注意得到,注意到了感受也不一定,远远不如身处其中的人更有体会。
“治儒学为汝南人入仕带来了机会,但也对汝南民风带来了不好的影响。儒学重礼,辞义繁复,先有今古文之争,后有师法家法,一字之异而至连年不决,重虚名而轻实利。袁氏虽秉承汝南刚烈之义,起兵于河北,有争雄天下之志,却儒生习气太重,重名士,轻武人,坐养名声,心思全在朝争上。董卓入京,袁绍一败涂地,仓皇出奔,如今据河北,起兵讨董,依然未能吸取教训,随他到河北的人都是汝颍名士,却少有通晓军事之辈,叔至被遗漏并非特例,无须介怀。”
陈到很客气地致谢,孙策却是深有感触。郭嘉这一趟河北没有白走,他看到了袁绍的弱点。袁绍从汝颍两地请去了很多名士,但其中能够临阵指挥作战的人却一个也没有,他麾下知名的大将如被称为河北四庭柱的颜良、文丑、张郃、高览和大破公孙瓒的麹义都不是汝南人。
这固然是汝南人治学的多,习武的少,但根本原因还是袁绍的惯性思维在作祟,重名士,轻视武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汝南士林的风气,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党人的通病。武人一心想与党人并肩,党人眼里却从来没有给武人留下位置,觉得只有他们才能治国平天下。凉州三明立下赫赫战功,维护着边疆稳定,也倾心向学,皇甫规、张奂的学问都非常了得,却始终无法被党人引为同侪。
名士也许可以运筹帷幄,但却少有能决胜于阵前的。刘邦仅有张良有什么用,没有韩信为他攻城掠地,还不是被项羽打得像丧家犬一般。文武并用才是王道,只有谋士没有良将是不行的,有了良将不能重用同样不行。
就眼下而言,陈到名声不显还可以说只是个例。再往将来看,官渡之战时,张郃、高览攻曹营不下,只因为惧怕郭图谗言,干脆投降了曹操,也可以想象武将在袁绍帐下的地位有多么不堪。如果不是平时受气,没什么信任可言,何至于此。
“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皆以为有逐鹿之能,但最后的胜者只可能有一个人。董卓乱政,山东州郡拥兵数十万以讨董,袁绍身为盟主,每日饮酒高会,未曾一战,敢与董卓战者唯孙豫州与曹孟德二人,如今曹孟德兵败南阳,下落不明,袁绍麾下已无能战之人。纵有铁骑千群,又能如何?孙将军父子并为良将,父报捷于洛阳,子战胜于南阳,放眼天下,谁是敌手?陈叔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郭嘉说完,以指叩案,笑容满面。“若是在河北,这个大帐,你是进不了的。”
陈到愕然,这才明白郭嘉说了这么多是劝他入幕。不过想想也是,袁绍眼里哪有他呢,许劭又是那样的人,他想依附袁绍只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与其如此,不如跟随孙策,至少孙策能重视他的才能。
陈到离席而起,拜在孙策面前。“陈到不才,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孙策大喜,连忙起身将陈到扶起。郭嘉来得好啊,进门先送一个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