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东,戏亭。
黄门侍郎丁冲斜靠在车壁上,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长安城,忐忑不安。
突然被召到长安来,他一点准备也没有,诏书上又说得含糊其辞,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今天子虽然不在中原,可是他定下了陈留王监国,四大臣辅政的制度,各方面还算是正常,像这种不说明任何原因就将某个官员紧急召往长安的事——据他所知——是第一次。
空穴不来风,丁冲已经有所预感,他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按理说,他如果弃官而逃,逃回老家,以朝廷目前的实力,也拿他没办法。可是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以静制动,奉命赶往长安。
这很冒险,却是一个最合理的选择。
驭手甩了一个鞭花,“啪”的一声脆响,两匹拉车的骏马慢慢的收住了脚步。驭手大声说道:“什么人?这是黄门侍郎丁大人的马车,奉诏赶往长安。”
丁冲坐直了身子。他听出了驭手的提醒,知道有意外情况发生,连忙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一个爽朗的笑声从路边传来:“丁幼阳,这么急干什么,下来喝一杯吧。”
丁冲眼珠一转,松开了剑柄,推开车门,一跃下车。
荀攸站在路边,笑盈盈的看着丁冲,一脸久别重逢的快乐。可是他的眼神中却一点喜悦也没有,倒像是看着一个将死之人。充满了怜悯,甚至还有一些愤怒。看到荀攸这副表情,丁冲心里咯噔一下。暗自轻叹一声,脸上却笑容可掬。
“有劳公达久候,荣幸之至。”
“虽然算不上至交,毕竟相识一场,来送送也是应该的。”荀攸笑眯眯的说着,转身把丁冲让进了路边的驿站。他不动声色的挥了挥手,有人送上酒菜。顺手带上了门。丁冲清晰的听到“咯嗒”一声,脸上的笑容随即也黯淡了下去。他扫了一眼案上的酒菜。吸了吸鼻子,嘴角微挑:“菜一般,酒不错。”
“知道幼阳海量,这是专门从南阳送来的美酒。蔡家的九酿。”
“果然。”丁冲也不客气,坐到案前,自己舀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他连喝三杯,这才将酒杯顿在案上,眉头一皱:“好了,酒也喝了,想问什么,现在该问了吧?”
荀攸抚掌而笑:“果然不愧是丁幼阳。闻弦音而知雅意。既然如此,我们就开门见山吧。”说着,他笑容一收:“陛下北巡的消息。是怎么传递出去的?”
丁冲眼睛一斜,带着几分挑衅:“要全部说吗?”
荀攸点点头。
“你知道牵连有多广吗?”丁冲冷笑一声:“你不怕洛阳城空一半?”
荀攸反唇相讥:“丁幼阳,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
丁冲语塞,沉默半晌,重新倒了一杯酒。端在手里看了好半天:“好吧,我没有其他要求。只求死得痛快点。”
荀攸点点头:“这样的酒还有两瓮,你可以喝三天,喝完之后,就把你埋在里面,送回家乡。”
丁冲哈哈大笑,举起酒杯,冲着荀攸致意:“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妙的死法。多谢公达。”
“不客气。”荀攸拱拱手,转身走到门前。门开了,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口,冲着荀攸拱了拱手。荀攸颌首致意,举步走了出去。年轻人目送荀攸离开,跨进门,顺手关上门,微微一笑。
“扶风白泽,见过丁大人。”
丁冲一怔,眼角不由自主的抽了两下,眼神渐渐黯淡下去。
……
荀攸走出驿站,慢慢走上一个小山坡。山坡上有个亭子,贾诩坐在亭中,悠闲的欣赏着四周的山景。戏亭西就是新丰城,南面是骊山,建立了千秋功业,同样也遭到了千秋骂名的秦始皇就葬在那里。汉人虽然不知道闻名后世的秦始皇陵兵马俑,却能看到阿房宫的遗址,前去凭吊的人并不在少数。
不久之前,荀攸就陪贾诩去过一趟,就是在那里,他们定下了迫使曹操和袁术火拼的计策。
一切顺利,收捕丁冲不过是最后一幕,充其量只能算尾声。荀攸怀疑,丁冲等人的行动一直在贾诩的监视之中,他故意卖了一个破绽,目的就是想引蛇出洞,创造一个机会来清理朝堂上的山东力量。
不过,这只是荀攸的猜测,他不可能问贾诩,问了,贾诩也不会承认。
听到脚步声,贾诩回过头,笑容满面。“公达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