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各上各车,往正阳楼去了。老一派的人都是坐黄包车,容先生出行向来是汽车,魏老太爷多少年的历练,尽管只是第一次相见,却是一眼就能看出容扬身份不凡,心下很是高兴儿子认识这样的人物。关键,人家还肯为家里女眷这么个小小的帽子店捧场,这得是多大的面子哪。魏老太爷给二儿子使个眼色,意思是让魏年和容先生同乘,这样,一则是谢谢容先生过来捧场,二则是容先生坐车必然是先到正阳楼,这得有个魏家人陪着才不失礼。
魏年与容先生虽然不是很熟,二人却都是社交场的一把好手,便是同乘也不至于没话说。两人着实很有共同话题,譬如就陈萱每天拿容先生当语法老师的事,魏年就说,“容先生再指点内子,内子说了,等她超过我之后,定会好好嘲笑我的。”
容先生一乐,“魏太太也算我半个学生,不是我说狂话,超过魏先生你是早晚的事。”
原本,依陈萱的身份资质,能给容先生做半个学生也是陈萱高攀。魏年这样的八面玲珑,硬是没顺着这话往下接,魏年沉默片刻,说容扬,“你可真会占我便宜。”虽然是新时代了,可师生如父子这种话,也不是说说的。
容先生倒是未料至此,经魏年一说,方反应过来,不禁低声笑起来。
魏年也笑了。
俩人说些北京风物,很快到了正阳楼。
容先生一到正阳楼,正阳楼的掌柜连忙出来迎接,容先生道,“我与朋友过来吃饭,不要惊动旁人。”
掌柜恭敬的应一声,“是。”
魏年也认得正阳楼的掌柜,与掌柜道,“先前定的包厢。”
掌柜笑,“两位先生楼上请,早给您备好了。”
魏年与容先生一车先过来,陈萱与史密斯就在其后,史密斯是洋人,不会说中国话,据史密斯自己说,学三年了还没入门儿。史密斯是打车过来的,魏家会洋话的,魏年陪容先生先走一步,剩下陈萱魏银,都会洋话,魏老太爷毕竟还是老派人,是断不能让魏银这没出阁的姑娘家跟洋人坐一车的。陈萱毕竟是已嫁妇人,看陈萱的模样,与史密斯还挺能说到一处去,就陈萱和史密斯同乘一车了。
陈萱到后,魏年与容先生、史密斯说声失陪,就先到正阳楼门口去等着迎客人了。陈萱、容先生、史密斯三人便用洋文交谈,也就是随意说些吃吃喝喝的事。但是落在旁人眼里,就觉着,这格调高的不得了。尤其一些落在一些老交情眼里,都觉着,这老魏头儿家里不得了啊,不论闺女、儿子、还是媳妇,都是一口洋腔。老魏头儿这不声不响的,咋就走咱前头去了!
容先生这样的身份,自然是坐了首位,不过,容先生并未多留,饮一盏酒,便起身告辞了。就这一盏酒的功夫,正阳楼的东家就到了,这位东家捧来一坛十年佳酿,敬了容先生一杯,容先生也只是略沾唇而已。魏年陈萱夫妻出去相送,到楼下,容先生自皮夹中取出一张小巧的素色卡片递给陈萱,那双玉骨一般的手上似的浅香袭来,“上面有我的电话。”
陈萱连忙接过,问容扬,“容先生要回上海了吗?”
容扬笑笑,告辞而去。
陈萱发现,容先生的到来对魏年的学习很有刺激性,明显魏年学习更用功了。只是,让陈萱遗憾的是,容先生对魏年的影响只限于学习上进这一块儿,至于人品性格,竟完全没有受到熏陶,这不,竟然还跟陈萱要起生日礼物了。
知道什么是生日礼物不?
就是寿礼。
现在改了个洋名儿,叫生日礼物。
陈萱嘟嘟囔囔的,“家里不是只有太爷才过大寿的吗?”
“现在新派人,人人都能过生日。我一年也就这一回,以前都是我自己给自己过,现在有你了,就你给我过呗。去年太忙,我给忘了,也就不用补去年的了,把今年的准备好就行了。”
因为帽子店的生意不及预期,陈萱觉着自己都有破产的可能了,成天愁帽子店的生意还愁不过来呐,哪里还有心情及现大洋给魏年准备生礼物。可是,要是不准备,魏年肯定要不高兴。哎,虽说生意不景气吧,魏年对自己还是很好的。而且,看魏年这么期待,陈萱也不好不给他准备。于是,在六月二十八这天,魏年收到了一小盒——名片。
魏年震惊的都呆住了,盯着这盒名片好久,方将神线自名片移到了陈萱那喜滋滋笑眯眯的脸上,指着名片问她,“这是什么?”
“名片啊。”陈萱一脸机伶相的同魏年介绍,“当时容先生走时给的我那张小卡片,阿年哥你不就告诉我这叫做名片么。你还说,都是极有身份的人,才有这个的。我觉着这个特别好,特别高级,就特意花钱给阿年哥你印的。我还给阿年哥取了个洋名,就叫艾伦,阿年哥你以后的洋名儿就叫艾伦.魏吧。还是中洋双语的的名片,多好啊,多高级啊,阿年哥你出门带着,遇着生人就发一张。”然后,陈萱还学了学当时容扬给她名片时的模样,拿起一张,双手递给魏年,装模作样地,“这是我的名片。”
魏年接过名片,情真意切地扯开嘴角,恨不能咬陈萱一口,“我真谢谢你的生日礼物了。”天呐,谁家媳妇给丈夫过生日,会送一叠名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