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三大牌坊,吴土与墨灵肩并肩站着。【】两个人都抬头看天。墨黑的天,一个巨大的纸鹞正在张开翅浮在半空。 纸鹞就是风筝,奇怪的是,二人手头都没有拽着线头。 墨灵年方十六岁,双髻,身着粉色罗衫,比吴土矮一个头,样貌清秀可人,眼大而古怪精灵。若是梁山看到,一定会觉得是少女版的赵薇。 “阿土,我的纸鹞可做得好!”墨灵拍手道,脸红扑扑的。 “小姐做得东西向来是最好的。”吴土露出一丝微笑。 墨工坊是世上最出名的工坊。世上七十二行,其人境界分技、匠、道。若是一曲唱罢,将相王侯、贩夫走卒皆掩面而泣,则曲近乎道也。墨工坊的出品东西最差都是匠境,许多已近道境,可谓大师云集。 墨工坊身后是墨家。墨家人信仰非攻兼爱,以后世标准,就是一群世界和平主义兼绿色环保人士。哪有侵略,不分种族与地别,只要是墨家子弟在左近,一定会站在被攻击方,替其守城。 墨家不同大多诸子百家,很是务实。抵御侵略,并不像纵横家鼓动唇舌,而是以战止战。是以墨家防御,天下闻名。墨家只做盾,不做矛,是为祖训。 墨灵来头极大,是当代墨家钜子小女儿。只是墨家内最讲平等,因而墨灵也并没什么特殊,从墨学毕业后就被远派到马家堡偏远之地,以做历练。 吴氏三兄弟自小依托墨家墨工坊,只是十年前因一场祸事而脱离墨家远避荆襄。墨灵幼时跟吴氏三兄弟最要好,此次意外重逢,分外欣喜。 因为涉及墨家秘闻,吴土并未对梁山交代。 墨家修行有机械与符修两道。机械自然包括各种人力工具,著名的像诸葛孔明灯木马,也包括工程,李冰父子的都江堰即是,下可为日常琐用,上可以巧夺天工。符修类似道家的符箓派,却又自成体系。 吴氏三兄弟也略知符修,因而当夜吴土一眼就认出马文秀之墓施了符土。机械与符修相辅相成,墨家弟子有专修者,更多的则是两则兼修。现在天上的纸鹞,没有线不凭风是飞不起来了,符文就是点睛之笔,在纸鹞心脏处用朱砂画上一符,其形还真似鸟之心脏。有这个符文,纸鹞就等同拥有心脏的搏动之力,能够在空中飞翔。 墨灵符修已达三连符境界,一笔在纸鹞心脏、双目以及嘴巴画了一组符文,这样纸鹞不但能飞天还能看到周围的情景,嘴巴上符文则是在纸鹞落下时还能告诉墨灵所见。 最厉害的能一笔九连符,这是顶尖高手。当然,用材也可以划分境界。像吴氏三兄弟也会画符,但用朱砂不行,非得用自己的鲜血才行,这是墨家子弟里面最差的。中等的就是墨灵用朱砂,厉害的直接用清水甚至虚点就能画符。这种级别墨家高手云堪比出世修行的金丹期高手。 墨灵一招手,纸鹞展翅腾空离开马家堡,向远处飞去。 远处忽然传来“塔塔”的足音,吴土面色一动,道:“我家少爷出来了!” 墨灵道:“你赶紧去吧。”望着吴土背影,墨灵面色沉静,喃喃道:“那个梁山伯是什么人,居然阿土要投靠他?” 墨灵玉手在空中一招,那纸鹞忽地从空中直降在她手中,润玉一般的耳珠弹跳,忽然面色一变,急匆匆转身回墨工坊。 梁山被朱大昌拖走,康叔叫吴土跟着。吴土跟到寻芳楼,不好跟进。后来见马文才带着少夫人急匆匆而来,吴土心中大急,却不及进去通报只得躲开,不想恰好遇到多年未见的墨灵。 “见到少夫人呢?”吴土面色讪讪,为自己没有及时通报。 “少夫人一切都好,明日正式拜访马文才。”梁山点点头说道。 一夜无话,第二日上午按梁山的时间点大概十点左右,他从庆余楼拜访完马文才出来。 梁山在里面枯坐了半个时辰,马文才只是煮茶招待他,算是比前两次礼遇了许多。梁山一开口问祝轻云的事,马文才却顾左右而言他,最后是一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搪塞。 梁山出了庆余楼,空中隆隆雷声,不多时天完全暗下来,待快步回到四海客栈,大雨倾盆而下,雨打窗纱,哗哗作响。 暴雨来得突然,尹尚子在蒲团上倏地睁开双目。 尹尚子内心有种心惊rou跳的感觉。 昨夜是唤醒鬼王彻底失败,下山后尹尚子一直就有不好感觉,现在突降暴雨……即便是乡野的博士也初通天象,更何况他修行之人,居然完全没有征兆。这是否是老天在警告,对他抓捕孝女祝英台之事? 无论如何,祝英台是犯了偷盗戒律,尹尚子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乡野之人,或因前世,或因通山灵精怪偶有手段,被凡人视为仙家,实则跟真正的仙家相差十万八千里。尹尚子对祝英台如何筑基成功好奇,她的轻身术与隐身术也算厉害,尹尚子也想知晓其中奥秘,不过也仅仅是好奇,远不到“贪”的地步。尹尚子出身玄门正宗,怎会贪这些乡野粗鄙的东西? 尹尚子虽对祝英台高看一眼,但其本质与乡间巫婆,yin祠中鬼怪精灵没什么区别。 尹尚子却忘了有“仙人授经”这一条了。不是他忘了,而是因为这等机缘太过难得,即便是圣剑堂也无一人有这机遇。 世间修真以出世为主,“堂”是修真最低组织,存山门隐于世,一般由金丹圆满者坐镇,往往称之为地仙。堂上面就是教派,某某教派,世上基本就没山门可寻,核心弟子修行都在世人所称的“福地”,坐镇者称人仙。教派之上就是宗门,就是世人所称的“洞天”,坐镇者称为天仙。总共是玄门和幻门两门。前者以清净为首要,后者以幻化为根本。一门三派,一派三堂,因而山门留存于世有十八修真堂。 尹尚子万万也没想到,祝英台是在梦中被一天仙授经,这是亲传弟子。若是知道这个,给他一万个胆也不敢为难她。 草草用过晚餐,大雨依然如注,没有停歇的迹象,梁山与众人在房中商议。 不久,就听到外面有人高声呼道:“我家贤侄在哪?我家贤侄在哪?” 是那梁子强的声音。 门外旋即有人敲门,一边敲一边道“山伯,我是你叔啊。” 梁山看了吴土一眼。吴土连忙去开门。 梁子强迈步进屋,衣袍肩上都有大片的水渍,看了梁康等人一眼,哈哈笑道:“贤侄,天大的富贵来了!” “你有何事?” “屏去左右。” 梁子强多半是马文才派过来,也好,正要听听他开什么价码。 “康叔,你们先去忙吧。” 见房间再无他人,梁子强走过来自顾自坐下,从袖袍中掏出一封书信,打开抽出,道:“山伯贤侄,你只要照原样写来,签上你的大名,小牛山杨村归你,有关地契新野县立刻给你开具,外加纹银千两,还可以举荐你到县里入仕,如何?这等条件,打着灯笼都难找!” 梁山扫了一眼,就看到“休书”两个字,马文才竟要自己休了祝英台?!梁山火腾地一下上来。 “拿走,我不会答应的。” “贤侄啊,你若不答应,可是害苦你家娘子了。” 梁山寒着脸,不说话。 “要知道,偷盗一两,断臂一只,哎呀,十二连坞被盗银两何止百千?一旦明正典刑,你家娘子非死不可。” 这是**裸的威胁了,换后世的话说,不想私了那就走司法途径,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马家领导诸坞,儒以伦理,法以法纪,若没此,谈何服众?马大少爷也是怜悯英台性命,若你写休书脱离关系,英台再嫁入马家,从前偷盗就等若拿自家东西,玩笑罢了,自没有人认真。” 梁山嗤嗤冷笑,果然是好算计。 “贤侄啊。”梁子强面色一变,道:“你是聪明人啊,你若不答应,马家就拿祝英台开刀,到时候就鸡飞蛋打,人财两空啊。” “滚!”梁山喝道。 “你?你不要不识好歹?!” “给我滚!”梁山怕自己忍不住再暴打梁子强一顿。 梁子强站起,哆哆嗦嗦手指着梁山,道:“你不要后悔!” “告诉马文才,我家祝英台云中仙女,他就是一坨臭狗屎,给我家英台提鞋他都不配!” “好,既然这样,那就没话说,你等着吧!”说着,梁子强拉开门,看到吴土与吴火两兄弟抱胸,恶目相对,撩起衣袍就跑,不想被吴火伸出一腿摔出老远,当场门牙磕出一颗,也不敢再骂,爬起狼狈而跑。 庆余楼,马文才的主厅。 “砰”的一声,马文才把一青瓷的杯子猛地摔在地上,道:“他真是这样说的?!” “是!他就是这样说的!”梁子强来回折腾,浑身已湿漉漉的了。 “竖子欺我!”马文才怒道,额上青筋爆出,居然把他比作为臭狗屎! 马文才身后一为中年文士上前一步,朝梁子强一挥手。梁子强连忙灰溜溜出去。 “肖先生,他是不想活呢?”马文才脸上布满狠厉之色。 肖先生诡异地一笑,道:“他会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