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兰薇深感免了晨省昏定实在是明智的。
朝中关于立后之事的争论传到后宫之后,仿佛宫中一夜之间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之中。不仅她借着要照顾女儿的理由闭门不出,别的嫔妃也都闭门不出。
也算不得奇怪。
从前她一直专宠是一回事,如今,皇帝毫无掩饰地在群臣面前明言日后必定就专宠她一人了是另一回事。
若说从前,她的存在让旁人感到心寒失望,目下简直就是一举将失望推到绝望。本来,宫中之事都是说不好的,便是她再得宠,她们也还可盼着她有失宠的一天——或者,至少可以盼着她有一天不再这么美了,便可以不这么得宠,好歹让她们分一杯羹。
现在……
算是彻底挑明了,连最后一层让她们留存希望的薄纱也被挑开,毫无余地地让众人明明白白地看清,皇帝就是要专宠她一个人,一宠到底,对此存任何侥幸都是可笑的。
午间小睡醒来,小霜入殿一福身,禀说方才有四位嫔妃来求见,均被挡了回去。
视线凝在外面投进来的阳光上,光束将窗上的格子映在了地上,十分清晰。席兰薇笑了一笑,心中想得也十分清晰:“总会有人想输死一搏的,不管她们爱不爱陛下。”
不管爱不爱,但凡是入了宫,就都是想得宠的。就算已居高位、不得宠也衣食无忧,想争这口气也仍很正常。
都是不差的样貌,许多还颇有才气,输得如此彻底,任谁都会不服,觉得凭什么。
“来拜见的还算识理的,大约是想让本宫帮一帮她们。”她又一笑,“瞧着吧,不是每个人的‘输死一搏’都是服软,其他的各样手段,大约也是能见个遍的。其他无妨,只让谨娘带着阿玉到宣室殿去,就说是本宫吩咐的,陛下会明白。”
小霜奉命去传了话,两刻之后,有御前宦官来回禀,说皇帝在宣室殿给柔安公主安排了住处,让她放心。
她不怕别的、也信自己能防住,却怕有人气急之下昏了头,不顾皇帝所言照旧对安玉下手。安玉还小,这样的事防不胜防,不提前当心些,可没有后悔的余地。
平心静气地用着晚膳,是独自一人,没了安玉吵闹捣乱不说,霍祁也没有来,大约是今日的事务太多抽不开身。
席兰薇一边思量着,一边又往猫面前扔了块鱼。小猫舔了舔,而后似乎是实在吃不下了,索性不理那鱼块,一跃跳到她膝上,卧成圆圆的一团,睡觉。
“喵。”席兰薇叫了它一声,怀里的白团子就打起了呼噜,她无奈地笑着说了一句,“还是好烦……”
晚膳后本该昏定的时候也安静了,自己寻了本书看又看不进去,唉声叹气的,小霜在旁直劝她说:“夫人不如去宣室殿,纵使陛下忙着,也可陪陪公主呢。”
她摇了摇头,只想自己这么再静一静——即便很难静下心来,还是想静上一静。
最终,又在院子里布了棋盘,自己跟自己对弈。照常有石子落下来,知是那人有心陪她下棋,但实在没心思多理。一连两步没按他落子的地方去放白子,他便明白了,再没扰她。
如此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色愈黑,唯有极西的地方尚有一抹余晖未尽。院门被叩了一叩,席兰薇抬头看过去,却是袁叙亲自来了。
“夫人安。”见她抬头,袁叙一边问着安一边赔着笑走了进来,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住,静了一静,有些为难地笑说,“夫人,有件事……陛下让臣跟夫人打个商量。”
席兰薇一怔,遂颔首道:“大人请说。”
“陛下说……让夫人暂且到宣室殿住去。”袁叙道。
直说得她一噎,怔了半天,还是仍如没听清一般黛眉轻蹙着问了一句:“……什么?”
“陛下说,让夫人暂且到宣室殿住去。”袁叙又重复了一遍,继而再行几步走近了些,躬身哑声道,“夫人您担心公主安危,陛下也担心您的安危呢;再说,便是您不会出什么岔子,陛下也怕您思虑太多、公主又不在身边,更觉压抑。”
席兰薇一壁听着一壁沉吟着,袁叙直了直身子,轻咳一声,声音提高了些许,又道:“虽是陛下先提出把公主送去、让公主和陛下更亲近一些,但目下公主到底还是离不开夫人的。夫人不去照顾着,公主哭闹不止、寝食难安,陛下也静不下心处理政务不是?”
两面的理由,明摆着一面是说给她听的、一面是说给旁人听的。席兰薇被袁叙这转变不小、情绪却仍到位的表述弄得一笑,很快正了色,颔首答说:“大人稍等,本宫去理理妆容。”
言罢便起身回了殿,招呼小霜帮忙,很快便料理妥当。
路上还真担心安玉是不是真的“哭闹不止”、“寝食难安”来着,毕竟安玉从前去见霍祁也好、霍祁来看安玉也好,都是有她在身边。独自去宣室殿、还一留就是这么长时间,委实是头一次,席兰薇还真怕安玉把宣室殿众人弄得焦头烂额。
进了宣室殿,大感自己是多虑了。
霍祁坐在案前看着书,安玉坐在他身边,指着笔不知在写还是在画,总之笑眯眯的,看着很开心的样子。
席兰薇一笑,放轻了脚步一步步走近了,霍祁察觉到她来一抬眼,即被她示意噤声。她凑近了安玉,蓦地伸手在笔杆上一弹……
笔猛地一晃,安玉一下子抬了头,小小的眉头紧紧蹙起。
明明是大为不满的样子,却在定睛看清来人是谁是登现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