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每逢听闻信使或是暗卫入皇宫禀事的时候,席兰薇总是悬着一颗心。
一连几战取胜、结局已成定局后,可算是不再这么提心吊胆了。
大军势如破竹,战事进展很快。冬去春来、冰雪初融之时,前线传来捷报,已生擒淮西王姜汇、淮北王姜汲。
姜渝提前得了信跑了,带着他新娶的王妃张氏跑了。自然四下搜捕着,如若捉到,必是一死。
长阳城中,张家也是和姜家差不多的处境。
张府被抄,谋反的罪名让他们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只有几个恰好在其他地方的得以多过一劫,紧随而来的也是四处追捕;张家在锦都的本族倒是得以缓了口气,丢下宅院、钱财,一夜之间举家消失……
但无论他们逃到何处,只要天下还姓霍,就必定会抓他们回来的,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已。
皇宫中,众人都舒了一口气。嫔妃中,无论是向着席兰薇的还是可怜张氏的,都难免露了笑意——不管心向着谁,这些日子过得都太紧张了些,目下好歹大局定了,就算胜了的这一方非自己所喜,也好过日日提心吊胆。
雪融为水渗入大地,枝头抽出缕缕嫩枝、片片翠绿,一派生机,让人心中愉悦。
安玉已走路走得熟练,对一切都好奇着,总是东走西走地四处张望,目下更是被这一夜间就改换新颜的庭院弄得眼前一亮,时常拉着席兰薇咿咿呀呀地往外走,满心的好奇。
这厢白婕妤正来小坐,她又来闹着要出门去,席兰薇哄也哄不住,她小小的眉头皱着,来回来去就两个字:“娘,走……”
二人哭笑不得,末了,是白婕妤识趣地告了退,由着母亲照顾女儿去。
于是席兰薇只好任她牵着往外去,看她脚下跑得急,又小心地伸臂护着她,口中提醒着:“到门槛了,来,慢些。”
十分惬意。
一方庭院成了安玉的天下,四处跑跑跳跳的,时不时逗弄一下小鹿。曾经撒娇耍赖总能让霍祁无可奈何的梅花鹿此时一脸的“长辈”神色,面对玩得愉快时对它抓毛掰角的安玉很有耐心,顶多抬头瞪一瞪她、轻哼一声,决计不伤她分毫。
当然,若真被折腾得委屈了,之后也是找席兰薇和霍祁撒娇去,蹭来蹭去地要水果吃或者拦着路非要好生抚摸一番才肯让开……反正它自有它算账的法子。
“阿玉?”声音低沉却口吻温和的一声唤,让正摘了朵花在手里看来看去的安玉一愣,觉得声音有些陌生,茫然地回过头去,又很快看向母亲。
席兰薇坐在廊下,闻声一怔,遂而满是惊喜:“父亲。”
安玉仍是一脸茫然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来人,虽是不见惧意,但是也没有走近的意思。
席垣笑着走近院中,在她面前蹲下来,笑问:“记不记得外祖父?”
小小的安玉歪头沉思着,完全不记得。
“……”席垣有点失落,清清嗓子站起身来,走向廊下,席兰薇站起身,笑容中全是兴奋:“父亲怎么来了?何时回的朝?”
“刚回朝就来了。”席垣答道,将两个问题合二为一。席兰薇端详着他,见这一战之后……他气色还真是好了许多,一扫从前的阴沉,红光满面。
席垣回过头看看安玉,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被忘得彻底,走回去把她抱了起来,又重新走到廊下,遂而短一叹:“抓了几个张家在淮昱叛军中的人,审出些事,不放心安玉……”他一声低笑隐有怒意,“想着张家在朝那么多年,争权夺势是有的,却没想到手上染了三个皇裔的血。”
“……”席兰薇闷了闷,了解父亲脾性之下不禁问道,“父亲把他们怎么了……”
果然,席垣又一叹:“没忍住,下令乱棍打死了。且不说是皇裔,就是普通人家未出世的孩子,也不该这么没了。”
后一句话明显是在同她解释这么做的原因,席兰薇挑了挑眉头,悻悻笑道:“几个反贼而已,父亲舒心便好。”
反正打都打死了,解释个什么劲……
父亲能这样来见,自是霍祁同意了的。便也不必担心什么,留父亲在宫中用午膳。
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拿手的菜,着人取了美酒来,祖孙三代一同用膳,相谈甚欢。
这场景让霍祁看了又要嫉妒——他费了好大工夫才让安玉勉勉强强跟他亲了,席垣方才来时安玉全然不记得他,过了这么一会儿,却又亲近无比了。
“……阿玉,不许拽外祖父胡子!”席兰薇轻一击案,口中斥着,有意显得凶神恶煞。
“没事,拽吧。”席垣笑呵呵的,满是宠溺。看着安玉如此开心,席兰薇琢磨着是不是该让霍祁也蓄须逗女儿玩……
席垣在将近傍晚、夕阳西斜时才不得不离宫,阿玉牵着他的手送他到了翊祥宫宫门口,又挥着小手告别半天,离得远了还要席兰薇把她抱起来接着挥,看得席垣十分高兴。
送安玉回了悦欣殿,交予乳母,席兰薇估量了一下时间,见离昏定尚些空余,着人备轿,去冷宫。
张氏大约也是知道两边交战的,必定也等着结果呢。
虽已是春天,冷宫还是如旧的凄清,除却墙根下生了更多的杂草以外,似乎寻不到什么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