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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奔赴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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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低头不语,颜肃之握住她的肩头,两人默默坐了一阵儿。姜氏道:“那我得收拾收拾东西。”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想好了方案,条件艰苦怕啥?大不了全都带过去好了!看这情势,也不是判刑流放!将金银细软、锅碗瓢盆、奴婢部曲……统统带过去!

姜氏的担忧又换了一个方向:“又要离京了,孩子们的先生要怎么请?又有,离得远了,怕与老人们不得相见了。”

颜肃之选的地方确实比较远,离京城九百里,拖家带口得走一个月才能到。哪怕是骑兵奔袭,也得跑个好几天。选的时候只想着离京城远一点,头上添乱的少一点。现在想来,这确实也是个问题。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只好打死不招了。转移了一下话题:“有学问的人也是不少的,我也认得几个,孩子还小。六郎开蒙,你我都教得。神佑……我看她有书就好了,过一时再与她请先生罢。暂且不用担心的。”

姜氏心下疑惑,听颜肃之这口气,似乎是出京已成定局了。她是宁愿颜肃之不做官儿,也不想他出京的。是人都知道,京外不出京里。

颜肃之却又问:“孩子们呢?”

六郎还是在一个睡觉比较多的年纪,连日来跟着父母四处走亲戚,被女人们换来摸去,十分容易疲倦,已经睡了。颜神佑还在那儿抄书呢,过年了,客女们没得家回了,但是她们的父亲还在京郊。颜神佑又有了钱,也发了新年福利,让她们与父亲一处团聚。

颜肃之过来看闺女的时候,就看到这丫头窗子底下,一笔一画地抄着。冬日的阳光斜斜地照入,洒了半室碎金。

颜神佑抄完一页,发觉有人进来,昂起头,见是颜肃之,连忙放下笔,叫一声:“阿爹。”

颜肃之小声问道:“抄什么呢?”

颜神佑道:“我将读过的书再抄一遍,这样的好搬取,也是温习功课了。”

颜肃之在她身边坐下,取来一看,颜神佑的字已经很有样子了,工工整整的。一旁放着打了格子的空白目录页,抄完一章,编上号,就往目录页上填一行。颜肃之看了一回,到底没跟女儿说实话,只是让颜神佑不要总是坐着,也起来走动走动。

从女儿那里出来,颜肃之直奔书房,取了舆图来,眼睛盯在归义这个地方,看了好久。归义原本的那位县令,因名声也不错,官声也还行,想把他调一调,还是挺容易的。这位老兄今年都五十岁了,也是该享一享福了。相信归义地方的士绅们,也是这样想的。

颜肃之并没有猜错,当地的“世家”倒也是真世家,却是不幸有些失了势的。富饶的地方争不过米楚范周姜等人,只好向外扩展,另辟新天地。似这等人,在中央没甚权势,一旦违法,地方官要收拾他们也容易。遇是个强硬一点的官员,还是要吃亏的。大家巴不得这干巴老头儿早点滚球!宁愿出钱帮他活动活动!

甘县令过完年就收到了调令,表扬他的政绩,派他往一处富饶的地方做县令去了。

恰开春,皇帝没办法再拖延颜肃之的事情了,不得不给予处分。姜戎等人据理力争,以为太子都不追究了,只太子没有伤到,不能重判,判得重了,下一回如果太子真被人伤到了,那该怎么判呢?如果有人冒犯了皇帝,又该怎么判了?

蒋氏廷尉因族侄参了颜肃之,正在憋气,大力赞同了姜戎的观点。又有皇帝偏袒,再有唐仪煽风点火。各方一齐用力,判了个颜肃之出东宫,往归义县为县令!

旨意下时,楚太尉都傻眼了,他原想着,轻则申诫,重则贬官,好歹还是在京里的,哪里想到会被判到京外呢?可他主要是管军事的,不管这人事调动与审判。颜孝之倒是想为弟弟求情呢,可他弟弟一被没打,二没被骂,求的什么情?

米丞相也是有苦说不出,蒋外甥不知道犯了哪门子的邪,必要为他姬舅舅出一口气,死咬着不放。贬出京,给个好一点的县吧,他便有话说:“是罚是赏?”

颜肃之如愿以偿。

消息传到颜府,姜氏默默地将已有腹稿的方案付诸实施,只是又向楚氏讨了一个人情,她想请带一个先生随行。

楚氏是支持儿子跟水家对着干的,要是水家让颜肃之喝酒,颜肃之就喝了,那才是丢脸!可是判得这样重,却出乎她的意料。判决下来的时候,她就在想,那地方偏僻,如果姜氏肯去自然是好的,可是一双儿女,她是想留在京里亲自抚养的。好好的孩子,可不能耽误了。

哪知姜氏要先生。

楚氏道:“他去便去,便是不去,也是使得的,”派往穷乡僻壤的官儿,多有嫌弃而不赴任的,“你们又何须同去?”

姜氏道:“一家人,总是要在一处的,我是这样想的,郎君,也是这个意思。”

楚氏道:“他胡闹,你也跟着胡闹?那地方有甚好先生?岂不是要耽误了孩子?”

姜氏道:“孩子离不得父母的。”

婆媳两个为孩子又争了一回,等颜肃之回来,楚氏又说颜肃之:“竟要带儿子去烟瘴之地冒险?”

颜孝之也说:“还是将他们留在京中的好,亲友皆在京中,如何照顾不得他们?”他是封建家长那一派作风,以兄弟子侄为己任,自然也以其为囊中物。

颜肃之必定不肯:“你们看不住。”

颜孝之想起那个小变态,哑然。楚氏道:“叫神佑来,我来问她。她都多大了?你在那处,一来一回,总要有一、二年,多了三、五年都未必!她在外地,怎么议婚?”

不多会儿,颜神佑就被叫到了。

到了之后听楚氏问她:“你父亲要去归义为县令,你是跟着去呢?还是留在京里?”

颜神佑道:“因东宫事?”

楚氏一点头。

颜神佑问道:“家里有舆图么?”

大家都不知道她问舆图要干什么,看归义在哪里?楚氏道:“归宁离京九百里,你要去?”颜神佑也掰手指,也没慌乱,只说:“能给我看看舆图么?”

不管走与不走,她就这习惯,有网络的时候随手百度谷歌天涯,没网络的时候听到新鲜的事儿就要记下来,遇到不懂的就要翻书,然后再发言。

楚氏道:“给她舆图。”

颜家别的少,地图尤其多。展开来,颜神佑一看就乐了,眉花眼笑地道:“我跟着阿爹去!这地方好。”秉承着土包子的一惯传统,大的,就是好的!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拣大个儿的啃,一定不吃亏。这货就是骨子里对于土地有着莫名其妙的坚持。

楚氏怒道:“真是都疯了么?”

在一家三口的坚持下,楚氏虽是长辈,却也没能将颜神佑姐弟俩留下。恨得直说颜肃之糊涂,又说颜神佑白聪明了一回。这孩子,不经父母同意,便是祖父母,也是难抱走的。倒也谈不上孝与不孝,孩子,天生得归父母,包括他们的婚事。是以郁夫人向楚氏漏出口风的时候,楚氏一提颜肃之,郁夫人便不再问楚氏了——祖母答应了的,不算。

一时全家哀声叹气,只有颜神佑开心不已。颜希真拉着她哭得满脸是泪,她不得不对颜希真道:“父母罹祸,我们做子女的又岂能置身事外?当同甘共苦,忧乐相随。”

反把颜希真给唬住了。

次后往四处告别,她也都这样说,倒又得了许多赞誉,大家都说颜肃之养了个好女儿云云。颜肃之的老师大力支持学生,连带着将学生的闺女也好好夸了一通

蒋氏等人还将她抱起来一顿大哭,又大哭姬少傅那个外甥:“鬼迷了心窍了!”且送了许多吃用之物,连床榻被褥、米面柴火都准备了,比给姜氏准备嫁妆的时候还仔细。仿佛颜神佑是去一个连饭都吃不上的地方一样。

原本齐先生倒有意一同前往的,颜肃之却婉言谢绝了:“原是为家中孩子请的师傅,奈何为一人而忙碌奔波?真撑不下去,我自然会向家中请援的。”死活没肯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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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告别得差不多,将要动身启程的时候,却又传来消息。有乱民抢了官仓、杀了士绅,啸聚山林了。考虑到现在是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发生这种事情,倒也不稀奇,却令颜肃之的亲友们大为担心。

楚丰希望他缓一缓行程,等平定了之后再走。

颜肃之却说:“并不在路上,不碍的。”火速打包了行李,携家带口赴任去了。由于有这乱民“帮忙”,颜肃之提出的希望带着部曲上任的提议也被通过了。楚氏虽然气他不识好歹,倒也没有克扣他。毕竟是亲生儿子,楚氏也不想他死,反正部曲是早经分给他的,那就让他带走吧。

岂料颜肃之不止带了这三百部曲,还要求顺路过坞堡,带一点补给。颜孝之出于兄友弟恭的美好愿望,也答应了。

出行时,许多人相送。唐仪与颜肃之抱在一起,哭得像是雷峰塔前的人蛇恋。唐仪给颜肃之斟酒送行,颜肃之碗都没拿,跟唐仪一人抱了一个酒坛子,灌了两坛酒,才一摔坛子,翻身上马,一路奔归义县而去。

后面的车队里,颜希真坐在颜希贤的马上,跟着颜神佑的车追了老远。颜神佑打开车窗,与她洒泪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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