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从前在姑苏不曾见过的吧,这些玩意儿在京里才流行着呢。只多的是人听过,却少有人见过。都是打海外带回来的,说是宫里头都少呢。”紫鹃说完,这才想起来问:“姑娘今日送出去的……”
“都是才送来的。”黛玉眉心微微蹙起:“早知道这样,便不送这样稀罕的玩意儿了。”
她原先是瞧送来了那么多,便想着应当也不贵重的。
她孤身来荣国府时,身上并未带多的东西,若说送些东西出手,都没甚可拿出去的,这才那个哥哥送来的里头,随意挑拣了一盒。
黛玉心中倒未曾觉得不安。只是论起关系,她应当是与那个哥哥更亲近的,如今这样再一瞧……便觉得送给宝玉,有些可惜了。
紫鹃道:“可是姑娘的家人送来的?”紫鹃误解了黛玉的意思,便道:“姑娘不必忧心,不会有人因为礼重说闲话的。”
黛玉这才又反应过来。
原来礼送得重了,便将她同宝玉的关系衬得亲近了。
黛玉又蹙了蹙眉。
只希望宝玉莫要误会了去!
“紫鹃姐姐。”屋外有人唤。
紫鹃应了声,向黛玉告了罪,便到屋门外去说话了。
这头雪雁便守在了桌旁,结结巴巴地道:“姑娘不,不回那边一个消息吗?”
“那边?”黛玉顿了顿,“你是说……送礼来的,那边?”
雪雁点着头。
这是兄长之前同她嘱咐的话,说是记得提醒姑娘,多与那边联系。
虽然不合规矩,但见到这些送来的东西,雪雁便放下了半个心。这样熨帖,又叫人挑不出不和规矩的地方,还是走的明路,打二老爷眼皮子底下过的……这样的行事,想必是不会将姑娘置于危险中的。
黛玉抿了抿唇,似也有些意动。
“雪雁,替我研墨。”
“哎!”
“姑娘,老祖宗那边差人送药来了……”紫鹃的声音突然近了。
黛玉原本还斟酌着字句,可否有逾越的地方,这会儿倒也顾不上了,匆匆合上,塞入备好的信封中,递给了雪雁。
雪雁便立刻揣入了怀中。
而恰巧这时,紫鹃已经跨门进来了。
她身后还跟了几个小丫头。
一个小丫头送了药上前来,另一个小丫头却是躬着腰道:“林姑娘。”
“这是二老爷院里的。”紫鹃指着那小丫头道。
那小丫头笑着说:“是来请林姑娘给一个方子的。”
“二老爷吩咐下来,说是林姑娘的一位世叔说,林姑娘常用的药方,是要隔上一月便要换的,否则便失了药效。从前都是在姑苏换的,如今来了京里,要换药便得请新的大夫,便须得请林姑娘拿出从前的方子来,也好叫大夫瞧一瞧。”
黛玉何等聪慧,立时便明白了这其中用意。
她的药方子本就是那个哥哥给的,又何须再来要从前的方儿?
有这一出,怕只是方便了她传递书信出去。
将药方同书信夹在一起,过二舅舅的明处,不会有半点错处容他人挑拣。
黛玉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细声道:“容我找找。”
“雪雁,你去取那个盒子瞧瞧,方儿可还放在里头。”
雪雁也明白过来,忙点着头,转身去取盒子了。
……
另一厢。
贾政又将和珅约在了道观中。
贾政叹了口气道:“那大夫实在没甚本事,竟是治不得致斋兄的病症。”
“无碍,道长方才说去取药给我试一试。许是这回便成了呢。”和珅的指腹摩挲着手边的茶盏,微微一笑道。
实在一副端方君子的好模样!
贾政又道:“我那外甥女的药方,我已派人去取了,明日让人给你送来?”
“好。”和珅一副并不上心的模样。
贾政并不如何关心外甥女,反正一切自有王夫人照料。于是心思也不在此处,三言两语间,两人的话题便又拐了个弯儿,说起四书五经来了。
他便也丝毫不好奇,和珅对黛玉的这般照料,是否过了头。
第二日。
和珅坐在书房中,挥笔写下了最后一句话。
整个折子已然完成。
他搁下笔,忍不住往窗外探了探。
窗外却是冒出了个戴着帽子的脑袋。
“兄长,在瞧我么?”
和珅没好气地道:“赖在这里作什么?”
和琳却不答,反倒伸长了脖子,问:“兄长频频朝外看,是在等什么?”
和珅微眯起眼:“谁同你说,我在等什么了?”
和琳却是笑了笑,两颊的肉都嘟了起来:“瞧出来的。兄长写个折子都不安心,笔锋都比往日迅疾些,还时不时朝窗外瞧,若不是在等着什么,那便是在瞧我啦!”
和珅敲了敲他的头,正要教训,却见刘全进来了。
和珅突然有些坐不住了,但他还是死死地将自己控在了位置上。
“来了?”和珅问。
刘全笑起来:“来了!”
“打赏些银钱,再让人走吧。”
“是。”
刘全快步走进书房,放下一物,这才转身出去吩咐去了。
和珅的目光凝聚在那物上,心底竟有些怪异的不平静。
像是并不只盼了一天。
倒像是盼了许多年似的。
和珅自己也觉得好笑。
不过是想知晓黛玉的近况,怎么倒像是毛头小子收了情书似的?
和珅摇摇头,将这念头排空出去,这才拿起那桌上的书信,先扯下了外头裹着的药方,然后是拆信封,最后才是取出信纸。
展开。
铺平。
细细阅来。
王夫人呆了呆,口舌这会儿都似麻了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宝玉如何了?二老爷没来吗?”贾母问。
贾母却只听见丫头们大呼小叫的声音,当即不悦,便让王熙凤和鸳鸯搀扶着她站了起来,走上了前。
宝玉那张脸就这么撞入了贾母的视线中。
贾母惊了一跳,随即意识到宝玉这是挨了打了:“宝玉,我的宝玉啊……”贾母心中大恸,什么也顾不上管了,只搂着宝玉哭了起来。
王熙凤也吓着了,忙喊着:“老祖宗,老祖宗莫要伤心,还是快请个大夫瞧瞧吧……”
“去!去叫二老爷!”贾母咬着牙道。
话一说完,贾母竟是倒头晕了过去,顿时又将众人一顿好吓。
整个屋子里霎时乱糟糟的,哭喊声震天,倒像是谁丢了命似的。
……
和珅府邸。
书房内。
和琳正低声同和珅说着学业上的事。
刘全打外面进来了,道:“主子,有人求见。”
“荣国府的人?”
“不是。”
“那是谁?”
和珅略有些惊奇。他在朝中并不常与人来往,盖因他如今位置高,手中把握着的权力大,须得展露出全然依附乾隆的姿态。与同僚过从甚密,可不是什么好事。
倒也幸亏荣国府是乾隆眼中钉。这才便宜了他,大方地接近荣国府。
所以,除却荣国府的人,还真不大可能有什么人来找他。
“说是兵部的。”
“请到厅中等待吧。”和珅站起身道。
刘全叫了个小厮,出门去请人去了。
和珅并不急,他先又与和琳说了几句话,待安置好和琳后,他才转身出了书房,往待客厅去了。
里头已经有人在了。
那是个比和珅要年长许多的男子,身材较和珅矮小些。
见和珅进门来,那人便忙道:“和侍郎,小的是兵部笔帖式安明。”
兵部笔帖式安明?
和珅总觉得听在耳中颇有些熟悉,但按照此人身份,平日是遇不上他的。
“你有何事?”和珅也不同这人寒暄,当即问道。
那人微微拘谨,但随即还是又开口道:“想请和侍郎在尚书面前说两句好话,举荐小的就任司务一职。”
说罢,那人才送上了一个盒子,外面用灰扑扑的布包裹着,但瞧着却分量不轻,因为那人双手托住,还显得有些吃力。
这是行.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