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声咳嗽,其余的女人们都看向她,其中一个穿翠色裙褂的女子笑嘻嘻地说:“老姑奶奶,这就是咱们新少奶奶了。您瞅瞅,如何啊?”
“唷,如何不如何的,我老太婆说不上,只这模样儿,可真不怎么样。也不知是谁把牛吹的天来大,说什么绝色佳人,我瞧着可配不上咱们老七。”那老太太皱着脸,上下打量着静漪。“听说这位新少奶奶还三番二次地逃婚?怎么,嫌咱们陶家门第低矮了?不肯将就啊?”
静漪被夹枪带棒地挖苦着,也不回嘴。
她镇定地观察着这些女人——这个时候,能在陶家聚在一处的,都会是谁?这里面没有陶夫人。她一个都不认得……她竟是刚从虎穴跃出,一个猛子扎进龙潭,同是孤立无援的境地,眼前这一出更由不得她脚不软。
秋薇此时迈步出去,挡在静漪身前,微笑着深深福了两福,抬头对着那位被人称作“老姑奶奶”的老太太,说:“这位老奶奶,我们小姐今儿晚上才踏进陶家大门,陶家有几进院子还没弄清呢,更不知道各位奶奶太太还是姨太太姨奶奶谁是谁,还请各位太太奶奶姨太太姨奶奶多多指教才是。”她说着,也不等上面几位回答,一转头看着引着她们进来的那两个婆子,板起脸来,说:“两位老姐姐,你们刚才在外面说的,口口声声陶家的规矩——照规矩,别说陶家的规矩,就是那儿的规矩,也是无论如何你们二位都该先通报的。不然座上都有谁、又是谁、该怎么排座行礼,我们小姐初来乍到当然一概都不知道,这么一来,坏了府上的规矩事小,让人说我们程家没有家教事大。我们小姐是娇客,可受不了这个。”
那两个婆子没想到秋薇小小年纪嘴这么厉害,一时臊的脸红,看看自己的主子没有发话维护,忙说:“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的错……”
说着便躬身。
“还不快些?”秋薇这才往后一退。
“这是府上的三位老姑奶奶,和……”婆子低声道。并不敢抬头直视静漪。
静漪望向那位最年长的老姑奶奶——路上雅媚和她说过,陶家眼下养着好几位老太太呢,除了姓陶的姑奶奶,还有祖父留下来的两位姨太太。其中大姑奶奶陶因泽是公公陶盛川的大姑,终身未嫁的,另外两位姑奶奶老三陶因润、老四陶因清则是青年守寡,前几年才回了陶家来和姐姐相伴度日的的……看这样子,这几位就是了。还有另外两位,包括刚刚开口说话的那位穿着翠色裙褂的妇人,不知道是不是祖父留下的两位姨奶奶。
那老太太陶因泽听完秋薇那顿抢白和婆子含混不清的介绍,抽了口烟,喷到旁边,对着人说:“听听这小嘴儿,巴巴儿的。身边儿的人都这么厉害,咱们嫂子亲自选的孙媳妇儿也错不了。”
“大姐,她还做不做的成陶家的孙媳妇儿,现在可两说儿呢。”旁边一位穿着铁锈红色裙褂的女子说着懒洋洋地站起来。她比陶因泽年轻至少二十岁,和陶夫人年纪相仿。她走到静漪面前来,上下的打量着她,“在土匪窝子里睡了几个晚上,没个说法儿就进陶家门儿——这是想让陶家闹笑话吗?”
“你说什么?我们小姐清清白白的,不准你含血喷人!”秋薇怒喝。她一听人话里有话地直指她小姐的清白,顿时忍无可忍,根本不想管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是谁了。
静漪一把拉住秋薇。
她进来时一身的寒气,此刻已被突如其来的怒火逼的踪影全无。
她强忍着暂不发声,憋的一张脸紫涨起来,看上去却是百口莫辩的样子。
“来人哪,带七少奶奶去里面歇一歇。换换衣裳。再看看七少奶奶究竟哪儿不舒坦,等大夫来瞧,也好说病候。”这女子抽了口烟卷儿,夹着烟卷儿、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挥了挥,在静漪的面前划出两道青色的烟痕,说:“记得看的仔细些。”
她把仔细二字说的极重。
静漪望着她那对大眼睛——她的相貌很好,虽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却有着说不出来的美。所谓烟视媚行,大概就是这样的女子。但她虽是这样的做派,又在这个年纪,并不显轻浮——她轻声地说:“静漪好的很。不劳各位费心。初来府上,不知规矩,不当之处,还请各位老姑奶奶见谅。时候不早,不打扰各位休息,静漪告退。”
她说着,点了下头,转身就要走。
“等等啊。”那铁锈红色袍子在静漪面前一晃,人便横在了门前。
静漪和她之间隔着的是秋薇。
秋薇对她怒目而视。
“没听见我的话吗?宋妈、李妈,还等什么呢?请七少奶奶后面去更衣!”
“是!”那两个婆子应声。
静漪回身,盯住了就要靠近她的两个婆子。
“我看你们谁敢动我一下!”她轻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