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您这是,这是要做什么?”元勰惊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他知道皇兄的病情反复难愈,这一次南征一直都没有亲自带兵冲杀,此时突然看见皇兄穿戴铠甲,自然是万分惊诧。
元宏取下龙纹金弓,手指搭在弓弦上,轻拨着试了几下,对元勰说:“她有危险时,朕总是不在,这一辈子,朕总要有一次不能对她食言,要好好地护她周全。”他自然不相信冯妙会跟旁人有私情,她一定是被高清欢胁迫,没有办法向宫外传递消息。这一次,也许是他这一生能做到的最后一次,他要赶回洛阳去,让他的妻儿都平安无事。
始平王元勰大步上前,神情间满是焦急担忧:“皇兄,您身上的病症还没有痊愈,不如您先留在行宫,让臣弟带人回洛阳吧?”
“不,朕另有事情要交给你做。”元宏说得斩钉截铁,他已经把一切都考虑周全,“朕今晚便连夜出发,你派人把这里的情形带个消息给王玄之,他知道朕的安排,就能明白朕的心意。一切军令,你都暂且听他调度,无论对错。”
元勰虽不大明白他为何要刻意强调“无论对错”四个字,却还是点头答应了。
元宏用力拍拍元勰的肩膀,欣慰地笑着说:“勰弟,你一向真心敬朕,即使心里不明白为什么,也还是愿意照着朕的话去做,有你这样的兄弟,朕这一生也算是值了。”
元勰只觉得这话太过悲凉,勉强扯出一分笑意:“等皇兄解决了洛阳的事,臣弟再跟着皇兄一起南下攻城。”
元宏摇头笑着,却没再说什么,他返回洛阳,便等于放弃了攻破南朝都城的最好时机。直到此时,他才明白王玄之当年的话:要建千秋帝业,却不能只建千秋帝业。王玄之是经历过至亲家人惨死的人,最能明白怎样的取舍才不会痛悔。
他取下马鞭握在手中,脸上露出跟从前一样的明朗笑意:“就算不能攻下南朝都城,朕的平生功绩,也足够供后世万人景仰了。朕改官制、定服饰、迁都洛阳、四次南伐,还有哪一个皇帝,能做到跟朕一样?”
在那朗朗如日的笑意间,元宏的眼角微湿,所有这一切的背后,都有她——他真真正正的皇后,他独一无二的妻子!
洛阳城内,四天时间已经过去,崔岸芷又带来了新的诏书,只差加盖国玺。那诏书洋洋洒洒、文辞风流,只为了说明一件事,高清欢要迎娶大魏天子的皇后冯妙,更改国号即位。只不过,在那诏书上并不会出现高清欢这个名字,而是用了能表明他血统身份的本名——慕容恒。
高清欢把写好的诏书拿在手上,俯身对冯妙说:“找不到国玺也不要紧,反正等我即位之后,国号都要改,拿到拓跋氏的国玺,不过是为了表明他们心甘情愿让位给我而已。可是现在,他们情愿不情愿都不要紧了。”
冯妙心中惴惴不安,她一直被高清欢困在这里,对宫外的情形一无所知,甚至连元瑶有没有被他抓回来都不知道。
高清欢把诏书卷好,用一根手指勾住她的下颔:“妙儿,陈留公主竟然真的偷跑去谷塘原行宫向她的皇兄告状了,你知道拓跋宏怎么说么?他说我跟你是秽乱宫闱的奸夫淫妇,派了一队人回来,要赐你一杯鸩酒。”
冯妙心中微动,五指悄悄地握紧了,只要消息传递给了元宏,他就一定有办法击破高清欢布下的局,鸩酒也许只是一个幌子。
高清欢指尖上微微用力:“不过没关系,我不会让那鸩酒送到你面前来的,我派去的人已经打探过了,那队回来传旨的人,还要两天才能到洛阳,而我明天就要登基即位了。等他们到这里,世上已经只有大燕、没有大魏了。”
这些日子经历了太多的忽上忽下,冯妙几乎都已经麻木了。无论那队人是不是真的奉命回来处决她的,她都不能让高清欢真的篡位得逞。
高清欢很满意她的沉默,松开手踱回桌边,就连即位时要穿的礼服,他都已经命人制好了。
就在这时,有人飞奔进来,单膝跪在他面前,声音激动得直发颤:“国玺!国玺找到了!”那人手中举着一个半敞的油布包裹,隐约露出玉质的一角。
高清欢掀开油布,他见过大魏的国玺,不会认错,仔细辨认一番过后,得意地笑道:“天意助我!这下明天的事就更加名正言顺了。”他对自己的亲信吩咐:“明天一早,以太子元恪的名义宣召所有的重臣入宫,记得要客气,不要让他们起了疑心。只要进了太极殿,他们就只能任我摆布了。”
冯妙的心再次陡然下坠,高清欢的安排天衣无缝,元宏派回来的人却还在路上,她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她走到桌边,把那张诏书展开来看,抬眼笑着问:“诏书上说,你要迎娶皇后冯氏,难道不需要我出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