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清本就不怎么读书,史书尤其读得少,此时看也不看冯妙一眼:“你要说便说,不说就算了,本宫没这个闲心。”
冯妙也不恼,慢悠悠地说:“吕氏春秋上说,成汤讨伐荒淫无道的夏桀之后,自立为商王,当时天下大旱,五年颗粒无收。商王便在桑林之中向上天祝祷说,他是天下万民的王,如果是天下万民的过失,就请责罚他一人,如果是他一人的过失导致了这场大旱,也请上苍不要让黎民百姓遭受责难。”
一时之间,她也无从考证这究竟是不是最早的帝王求雨记载,但她料定冯清不会知道这些,而亲王之中最喜欢读书的便是始平王拓跋勰,即使说错了,他也不会拆穿自己。
这些事情,冯清自然从来不知道,此时听冯妙讲出来,带着几分尴尬反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因为喘症一直未愈,冯妙说话向来都轻声细气,此时却一字一字都尽力让大殿中的人能听得清楚:“商汤是上古时有德的明君,可见大旱是节气变化所致,跟君王并没有什么关系。商汤讨伐夏桀,是为了让万民生活安定,他在桑林中将自身作为祭品献给上苍,火堆刚刚燃起,天上就降下了大雨。可见,就连上苍也认为,大旱并不是在指责君王失德。”
讲史论道,冯清自然比不过冯妙,她冷笑一声,对着冯妙说:“也说不定,上苍是在指责后妃失德呢,也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什么汤的,后宫里有没有一个在寺院修行的妃子,有没有在修行时天天都有马车载着不同的男子往寺里去。”
“够了!”拓跋宏见她竟然还敢攀扯出青岩寺的事来,不由得勃然大怒,“看来朕对你还是太纵容了,竟然让你在大殿上信口雌黄。你该好好想一想,究竟什么才是皇后应有的德行!”
冯妙听见冯清这几句话,正觉得难堪,眼见拓跋宏对那些流言蜚语半句也不相信,心口漾起一层温热的暖意。她也知道,拓跋宏迟迟没有废黜冯清的后位,便是因为宗室老臣中,仍旧有不少人因为她的出身而支持她。
“皇上息怒,嫔妾相信,皇后娘娘最初的话,原本也是出于好心,”冯妙对着拓跋宏说道,“嫔妾愿意代替皇上向上苍求雨,如果祈雨七天仍旧一滴雨也没有落下,嫔妾便甘愿承担失德的罪名,任由皇后处置。”
大殿之中再次哗然,即使是皇帝本人,恐怕也未必肯像这样说出如此坚决的话来。有人开始窃窃私语,猜测冯昭仪不过是先把大话说出来,到时候就算真的求不来雨,仗着皇上宠爱,皇后也动不了她。
拓跋宏在御座上看着冯妙,见她一双眼睛清亮如满月一般,知道她已经想好了对策,可仍免不了为她担心。冯妙紧抿着唇看向拓跋宏,她站的位置比拓跋宏的座位低些,要微微仰起脸才能与拓跋宏四目相对,眼中写满了娇嗔无限的恳求,让拓跋宏根本无法拒绝。他开口说道:“准了左昭仪去祈雨,不过天意不能强求,无论结果如何,此事都不准再提。”
冯妙微微笑着向拓跋宏谢恩,转头便看见冯清恨恨的目光。冯妙只当做看不到,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坐席上,她刚才话说得有些急了,一落座就低低地咳嗽了几声。没过多久,布菜的宫女就端着一只银盅送到她席上,悄声说:“这是皇上吩咐准备的川贝枇杷叶炖鹌鹑,给娘娘压压咳嗽。”
庆功宴散后,拓跋宏又跟几位武将商议了招募新兵的事,等他到华音殿时,冯妙已经解散了头发躺在床榻上,见拓跋宏进来,就要起身行礼。
拓跋宏伸手便要压住她,不叫她起来,手刚放在她肩上,又笑着撤回来:“妙儿近来越发狡猾,朕偏不拦你,看你还能真起来不成。”
灵枢和素问都知趣地退出去,冯妙瞪他一眼,侧身向内躺下:“那皇上就当嫔妾已经睡了吧,现在正说梦话来着。”
拓跋宏脱去长靴,在她身侧躺下,将她搂在怀中,捏着她的鼻子说:“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今天你也真是大胆,怎么就敢说出一定能够求得来雨?”
冯妙倚在他胸口上,用手指勾着他的衣带:“我只答应了祈雨七天,又没允诺什么时候去,要是她真的问起,我就说祈雨要选良辰吉日,先等我回去掐指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