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冯妙都昏昏沉沉地睡着。她的确累坏了,身体因为生育而元气大伤,素问又按着王玄之的叮嘱,在她的饭食里加了宁神安眠的药。四个人在玄衣卫的帮助下,瞒天过海离开了南朝的疆土。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冯妙睁开眼时,仍旧觉得天和地都在不停地晃动,好像整个人还躺在狭小的马车里,随着马蹄声“咔哒咔哒”地摇。她撑着上身坐起,想去拿桌案上的茶杯,手却摸了个空。
“妙姑娘,你醒了?”素问走过来,扶住冯妙让她坐在胡床上。身子触到胡床的一刹那,冯妙忽然意识到,这里应该已经是大魏的国土了,屋内的陈设,带着明显的北朝风格。
“这是……哪?”她有些茫然,一时无法接受周围的环境。
“妙姑娘,这里是洛阳明悬尼寺,你已经睡了好些日子了,我去拿些暖胃的粥来吧。”素问一向沉稳,此时话也答得妥帖。
可冯妙却越发觉得心里不安,她猛地站起身,对着素问急切地发问:“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妙姑娘……”素问转过脸去,避开了她的目光,“你先吃点东西吧,过会儿我再帮你开几副养气补血的药,身子慢慢养着,就会恢复的。”
像闷热过后被暴雨淋透一样,冯妙只觉得从内到外都是凉的,她见素问要走,上前拉住素问的衣袖:“告诉我,孩子在哪?无论他出了什么事,我都应该知道。”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要从建康到洛阳来,本就千难万难,更何况身后可能还有萧鸾的追兵,冯妙在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管怎样,他们至少有过这几个月的母子缘分,她总该知道孩子的去向。
素问见她连嘴唇都隐隐透着一层苍白,心中万分不忍:“孩子没有出什么事,虽然生得早了些,可他长得很好。只是……送我们来这里的人,把孩子带走了,我和灵枢根本阻拦不住。”
冯妙怔住,素问的衣袖如流沙一般从她指间滑落。这里是大魏境内,王玄之只会放心把她交还给拓跋宏,不会相信其他任何人。拓跋宏不带她回宫,也不来见她,却带走了她的孩子。
“妙姑娘,还是先别想那么多了,养好自己的身子要紧。”素问担心得很,却不敢太过表现出来,只怕她郁结于心,身子就更难好了。
冯妙向她摇头,说了一声“我不要紧”,用手扶着胡床边沿坐下,心里反反复复想着,还是大哥说的对,要先起个名字,孩子才容易留得住。她只看过那孩子一眼,此时想他想得心里快要破出一个洞来,却连个名字也叫不出来。
清醒过来几天,冯妙渐渐弄清楚了洛阳城和明悬寺的情形。拓跋宏御驾亲征的大军行进到洛阳时,恰逢阴雨连绵,道路泥泞难走,那些在平城安逸惯了的宗室亲王,都忍受不得这种辛苦,跪在御驾之前恳求暂缓南征。
拓跋宏原本就有意借南征之机迁都,却故意板着脸说:“朕的先祖和父皇都曾经御驾亲征,并且战功赫赫,如今朕已经昭告天下,要南征讨伐暴虐无道、篡夺皇位的萧氏,要是无功而返,朕有什么脸面来面对大魏百姓?百年之后,朕又有什么脸面去见拓跋氏的列祖列宗?”
他已经私下对几位颇有威望的亲王和大臣说明了迁都的愿望,向他们讲明利害,大魏不可能永远蜷缩在西北一角。此时,任城王拓跋澄先站出来,提议迁都:“这也算是一件了不起的功绩,皇上不必担心日后无法向先祖交待了。”
任城王这么一说,以李冲为首的汉臣也立刻表示支持,请求皇帝迁都洛阳,暂缓南征。一向对皇帝忠心的广阳王、始平王,还有吃不得苦头的几位亲王,都跟着一同请求。
见此情形,拓跋宏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早已经派人提前在洛阳修筑宫室和房屋,随行的宗室亲王,都被妥善地安置了住处,又获得了丰厚的赏赐,自然人人称颂皇帝贤德。三日之后,拓跋宏亲自前往刚刚迁来的太庙,祭告先祖,正式迁都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