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的病情,在平城皇宫内引来更多的流言蜚语。不知道是从宗室亲贵的一句玩笑开始,还是从宫女内监的窃窃私语开始,到处都在流传,离宫静养祈福的废妃冯氏不守妇德,在青岩寺与人私通。上天出现客星示警,指的便是这个失贞失德的人。
朝堂上汹涌的暗流,忽然间集中在一个柔弱女子身上。要求惩治废妃冯氏的奏表,连绵不断地送到拓跋宏面前,却都被他压了下来。其实人人心知肚明,比起即将正位中宫的小冯氏,皇帝心里更宠爱这位离宫的大冯氏,他们抓不出其他的由头,便偏要让皇帝在这件事上屈服,好像这样就能挽回朝堂上的失利一样。
始平王府里的侍医一直在替冯妙诊治,脉案每天都私下送进宫里,请皇帝过目。这些侍医应付惯了贵人,说出的话总是很委婉,尽量让人宽心。因此脉案上只说冯妙忧思太过、郁结肝脾,长久下去,恐怕不是多福多寿的样子。拓跋宏把脉案压在紫檀木案下,一天里拿出来看了几次,最终还是派人去叮嘱始平王,叫他不要把这些流言告诉冯妙,免得她心里胡乱猜想,病得越发严重。
他很想见冯妙,可他不能去。鲜卑贵族笃信星象占卜,认为违背上天的意志,是最为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可以不顾一切,可他不能让这些指责加在冯妙身上。她已经忍受了太多,如果要迎她回宫,就要给她一个彻底干净的后宫。
心绪烦乱间,拓跋宏越发不愿见后宫妃嫔,只偶尔到广渠殿去看望生病的恪儿。这孩子也很沉稳安静,日渐长大的五官与他的父亲十分相像。
高太妃离宫前往报德佛寺后,高照容比从前更加柔顺恭谨,连初入宫时那份与众不同的妖娆,也全都收敛起来。她的广渠殿,已经是后宫中唯一能让拓跋宏得到片刻安宁的地方。
拓跋宏抱着熟睡的恪儿,高照容坐在他身边,往香炉内加入一点桂花和茅草制成的香屑。从前冯妙居住的华音殿内,有一株高大的桂树,熟悉的气味,让拓跋宏越发喜欢在广渠殿流连,却说不清是什么原因。
“皇上,其实恪儿的病已经没有大碍了,可外面的人还是拿这件事做文章,把错处都推在冯姐姐身上。”高照容倚靠在拓跋宏身侧,轻轻捻着他衣襟上的穗子。
拓跋宏“哼”了一声,却没说什么话。他不喜欢跟人谈起冯妙,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封闭在万年堂里不见天日的那几天,无底黑暗里的相拥,让他觉得冯妙是彻底属于他一个人的。
“皇上,这事毕竟是从恪儿身上牵扯出来的,容儿觉得心里不安,”她从拓跋宏手里接过孩子,放回床榻上,“恪儿的病已经快好了,容儿想不如现在叫冯姐姐先回青岩寺去,再劳动冯姐姐诵经也好、抄经也好,对外人做做样子。到时候容儿再对人说,恪儿的病已经大好,那些人也就再说不什么来了。”
拓跋宏还沉吟着没说话,高照容已经慌乱地急忙跪下请罪:“都是容儿胡说的,冯姐姐正该静养,外面那些人的胡言乱语,随便由着他们说去就是,皇上根本不必理会的。”她眼角浮起几点泪光,看上去越发楚楚可怜。
“不过,容儿的确是为了冯姐姐着想,希望这场客星妨主的风波能尽早过去,”她低垂着头,双手攥住了拓跋宏的衣袍,带着几分委屈,“这个时候,皇上要是去看冯姐姐,反倒又给了那些迂腐老臣说三道四的机会,不如从容儿这边派几个老嬷嬷过去,先送冯姐姐回青岩寺,等恪儿的病大好了,星象之说也就不攻自破了。”
拓跋宏伸手拉她起来:“畅和小筑待选时,你就跟妙儿交好,现在还肯这样替她着想,朕很欣慰。先送妙儿回去也好,反正日后还是要从那里迎回宫,才名正言顺。”
他略想一想,接着说:“妙儿还要静养,不必抄什么经了,就由你出面布施十万钱,为青岩寺的佛像重塑金身。这段日子先把恪儿的药量减半,等到完工之日,再对人说恪儿的病已经好了,让这些亲王朝臣再没什么话好说。”
高照容低眉顺眼地答应,温柔妩媚的眼中像要滴出水来:“容儿会派人每三天去青岩寺一趟,把冯姐姐的情形告诉皇上。为了避嫌,皇上要是有什么话想对冯姐姐说,也叫这些跑腿的老嬷嬷转告,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