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妾也想像林姐姐一样,不惹皇上生气,可是总也做不好。”冯妙心头酸涩,可偏偏自己又觉得酸涩得毫无道理。
听她提起林琅,拓跋宏无端升起一股烦躁。他这一生已经负了林琅,即使下令斩杀了害她死去的人,也无法弥补分毫。林琅对他而言,是胜似血脉至亲的温情,可冯妙不一样。冯妙是长在他心口的一根刺,是去是留,都一样疼痛。
“你何必拿自己跟林琅相比?你……”他今天已经说得够多了,如果她自己不愿明白,再说多少也没有用。拓跋宏也不用人服侍,自己取过青玉发冠戴上,拂袖就走。
那句话落在冯妙耳朵里,却成了另外一种意思——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敢跟林琅相比?冯妙缓缓闭上眼睛,扶着床栏蜷在地上,小腹里翻江倒海似的疼,她从没想要跟林琅相比……
忍冬见皇上带着一脸怒容出去,赶忙进来:“娘娘,地上凉,到榻上休息吧。”她想不明白,皇上前一晚来时,还看上去心情不错,见婕妤娘娘睡着,不准她上前吵醒。怎么过了一晚上,两个人都有些古怪?
广渠殿的喜讯,很快就传得六宫皆知。高照容晋封成从二品充华,虽然只高了一级,却已经是九嫔之一。在皇后、左右昭仪和三夫人都空缺的情况下,她是眼下品级最高的妃子。
高照容一向怕热,自从进了五月,内六局就每天上、下午各送一次冰雕到广渠殿。整块存冰雕凿成圆盘葡萄或是鸾凤衔尾样式,供她放在广渠殿内,慢慢融化了纳凉。整个皇宫里的存冰,差不多都给了她了,连太皇太后的奉仪殿,也只是过了六月中旬,才偶尔要些小块的冰来镇瓜果。
自从传出有孕的消息,冰倒是不用了,高照容直接去求太皇太后,要了一块冰种寒玉雕成的莲花送子像,摆在广渠殿里驱除暑气。
阖宫妃嫔聚集在崔婕妤的拂熹殿里,商议七夕节庆的时候,只有高照容不在场。一来二去,话题就说到她身上。卢清然最是不忿,拈着颗葡萄却不往嘴里送:“去年贞皇后怀着皇长子的时候,也没像她这样身娇肉贵。太皇太后也太慈和了,由着她要东要西。”
王琬在一边劝解:“姐姐,还是少说两句吧,人家是渤海高氏出来的小姐,哪是咱们比得了的。”她口中的劝解,向来只会让人越发心中不快,卢清然果然冷冷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渤海高氏的族谱上,有没有她这一支。”
其他汉家小姐,都吃吃地笑了起来。冯妙低头不语,却知道这里面的缘故。高氏先祖原本是高句丽人,太祖在位时,才一路远迁来到平城。后来高氏日渐煊赫,平原郡公便不承认自己是高句丽人,只说自己原本是渤海高氏的后人,为了躲避战乱才举家北迁进入高句丽的。平原郡公高肇几次想去渤海老宅祭拜家庙,都被渤海高氏的家主婉言拒绝了,只有高氏旁支一个品行向来不佳的小辈,肯跟他以叔侄相称。
冯清却板着脸不高兴,她一向以鲜卑血统自傲,反倒不大看得起这些世家小姐,端了一碗梅子冰水慢慢地喝:“渤海高氏自家的事,外人谁清楚啊?我倒是听说,渤海高家的孙辈,原本有个叫高禧的,因为跟咸阳王的名讳相冲,自请改了个护佑的佑字,皇上为此还专门嘉奖他忠孝呢!”
自从跟着高太妃协理六宫,冯清的确比从前圆滑成熟不少,只是那股自高自傲的跋扈劲头,仍然没有变。一句话似褒实贬,把整个名门世家都讥讽了一番。至于主动去攀附、冒认世家后裔的平原郡公,就更不用说了。
王琬摩挲着手指上的镶祖母绿戒指说:“听前几天去诊治的医正说,高姐姐的身孕已经有四个多月了。我们没生养过的,也不懂,四个月了才刚开始有害喜的反应么?”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高照容应该是五月初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故意借着怕热天天索要冰雕,任谁也想不到有孕的人还会如此贪凉。等过了胎像不稳的头几个月,才说出来。就算旁人对她这一胎心怀嫉恨,这时也不好下手了。
一句话又说得旁人脸色都不大好,高照容如此小心,自然是提防着她们。这次倒是冯清冷冷淡淡地“哼”了一声。她侍寝最早,却一直没有动静,博陵长公主不知道私下送了多少药方来,都没有效果。时间长了,博陵长公主进宫来看她时,也难免心急数落她几句。
崔岸芷一向是最和气好脾性儿的,眼看气氛不好,赶紧叫宫女拿上温热的玫瑰露来,挨个送到各人面前,清清嗓子说:“什么这家那家的,听得我头都晕了。就算是夏天,也别光吃那些冰镇果子,还是喝一碗清清淡淡的玫瑰露吧,热的发起点汗来,更能消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