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熏过的艾草,特意多熏了一层松香,去除杂味,”拓跋宏用拇指在她手背上打圈,轻声说话,“晚上就平躺在这上面睡,快些把腰养好。”
冯妙轻轻向后抽手,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已经好很多了……”
“好了也要这样,”拓跋宏捉住她想要逃走的手掌,“硬脾气的人,活该睡这样硬的床榻。”见她老实地闭上了嘴,才满意地说:“还有些艾草,叫你的宫女每晚熏热一点,给你裹在腰上,不要留下病根。”
他低下头去,伸手把她散乱的发丝理到耳后,忽然俯身在她双眼上飞快地一啄,戏谑似的笑着说:“你的眼睛很美,像一轮圆月分成的两片。”那两弯月,就那么沉静无声地注视着他。
在她举起素纱宫灯时,也是这样沉静无声地看人,看得人都想溺死在深潭似的眼波里。他原本可以不用亲自射那一箭,可他忽然怕了,怕拓跋瑶手上没有准头,误伤了她,他要亲自操控得万无一失才行。
柔然使节的无礼举动,像石子投入湖面波心,在拓跋皇室中间,引起轩然大波。宗室亲王纷纷上书太皇太后和皇帝,要求出兵讨伐柔然。其实自从大魏建国以来,与柔然之间的边境战争,就从未间断过。柔然是游牧民族,水草枯黄时,便向南迁徙,靠劫掠大魏边境的城镇为生。等到草地肥美、牛羊成群时,又派使臣来向大魏朝贡,十分没有长性。
拓跋宏把任城王的奏表掷在桌上,似笑非笑地对拓跋勰说:“连任城王叔都主张出兵,朕还是第一次看见宗亲们的意见如此一致。”他想起一事,忽然问:“那一年宫中有刺客闯入,朕曾经私下命你拦截,后来如何了?”
拓跋勰向皇帝躬身,脸上隐约有些愧色:“臣弟原本在派人抓住他了,就看管在臣弟的府邸里,可是那人十分狡猾,竟然被人救走了。”
拓跋宏手指敲击着白瓷茶盏,笑了一笑说:“倒也不是那人狡猾,以柔然全族之力,跟你一人周旋,能全身而退也并不意外。这事就算了,不过你要好好清查府邸里的下人,看看有没有与柔然私通消息的,趁早除了以免后患。”
见拓跋勰一头雾水,拓跋宏笑着补充:“如果朕没记错,受罗部真可汗登位前,名字正是叫做郁久闾氏予成,他上次来时失手被捉,竟然还敢改换身份前来,倒也有些胆色。”
“至于战事,”拓跋宏想了想,手指一顿,在茶盏上敲出清脆的一声响,“朕还想听两个人的意见。”
长安殿内,冯妙正把药倒进玉碗。林琅的身孕有六个多月了,已经过了容易滑胎的时候。可冯妙渐渐开始担心另外一件事,过了七个月,要是保养不慎,孩子很容易早产。因为冠礼的缘故,她的身孕被故意迟说了两个多月,就算是足月生的,尚且要被说成是早产。万一当真早产了,引诱君王失德的罪名,是免不了的。
她照顾得十分小心,汤药让医女和老嬷嬷配了,自己检查一遍,才亲自煎了送给林琅。
林琅接过玉碗,喝了一口便皱眉,把药放在身前的梨木小案上,看着冯妙问:“宫宴那天,何必要那么冒险呢?六公主拉弓搭箭的时候,可真吓死我了。”
冯妙用银勺慢慢搅着玉碗里的药:“这场比试一定要赢,可又不能赢得太让柔然没有面子。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名比箭的随从,才是柔然使节队伍里最尊贵的人。朝贡不过是借口,他们送来的礼物,根本毫无诚意。真正的目的,应该是查探大魏的实力。”
“他们百般挑衅,一来是要看看大魏是否会畏惧,二来,则是要把发动战端的恶名,推给大魏。”冯妙仰起脸笑着问,“林姐姐,你怎么忽然对这些事有兴趣了?”
林琅有些不自然:“我哪里有兴趣,不过是听说宗室亲王都向皇帝请战,心里有些担心罢了。”
“我知道姐姐担心什么,”冯妙把手放在她肚子上,嬉笑着说。“姐姐担心皇上万一要亲征,一来一去,孩子出生时,皇上就不能陪在身边了。还要担心皇上在军营里,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照顾的人细心不细心……”
话没说完,林琅就伸手来拧她的脸:“越来越会胡说了,看我不缝了你的嘴。”冯妙向后躲着躺倒在长绒织锦地毯上,嘴里讨饶着说:“姐姐放心,皇上不会亲征的。”
林琅带着几分惊奇收回手,还没发问,拓跋瑶便走进来,抢先问出了口:“为什么皇兄一定不会亲征?从前大魏先祖皇帝,都曾经征讨过柔然,咱们又不怕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