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武翻身下了马背之后,依旧不曾问及战事的经过,而是面无表情地吩咐了一句道。
“末将遵命!”
一听张君武此言,诸将们自不免有些个面面相觑,此无他,概因大家伙都知晓赵扬乃是张君武嫡系亲信,如今其死得是如此之惨,尸体残缺不全不说,连首级都已半毁,倘若让张君武瞧见了,天晓得圣怒会烧得有多旺,自是谁都不敢去承受那等滔天之怒火,到了末了,还是秦琼这个前军主将站了出来,恭谨万分地应了一声,低着头,引领着张君武便往停尸的帐篷处行了去。
“扬子,朕来看你了,朕……”
待得进了帐篷,张君武并未让人去掀开尸身上盖着的白布,而是亲自行上了前去,用颤抖的双手,缓缓地将白布拉开,露出了赵扬那惨不忍睹的尸体,当即便令张君武的双眼陡然一红,泪水已是止不住地流淌了下来。
“陛下,大战在即,还请您节哀。”
见得张君武如此之伤心,随行诸般人等也自不免陪着落泪饮泣了一番,到了末了,还是房玄龄胆子较大,小心翼翼地凑到了近旁,低声地提醒了一句道。
“朕知道,朕知道,朕只是觉得对不住扬子啊,可怜扬子的长子才刚满月,扬子都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这么走了,这叫朕如何向其子交代啊,朕对不住扬子啊……”
房玄龄不劝还好,这一劝之下,张君武顿时便嚎啕了起来,帐中秦琼、牛进达等素来与赵扬相善的原齐郡军大将们也都跟着放声大哭了起来,一时间,大帐里尽是哀声。
“陛下,赵将军之死,是末将未能谨慎小心之故,末将有罪,不敢自辩,请陛下重处!”
张君武这么一放声大哭,陈明振可就稳不住神了,赶忙泪流满面地抢到了御前,一头跪倒在了地上,一边磕着头,一边自请其罪不已。
“延宁(陈明振的字)且起来罢,此战之经过,朕已知晓了,是朕小觑了西秦军,与卿无关。”
虽是伤感于赵扬的惨死,然则张君武却断不会因此而迁怒于人,尽管伤心依旧,却还是好言好语地安抚了陈明振一番,当即便感动得陈明振嚎啕大哭了起来。
“玄龄,拟诏,追封赵扬为羽林军大将军,赠并州大都督,晋梁国公,着人护送其灵柩回京,准葬先父之绍陵,并配享太庙,另,着其子袭梁国公之爵,赏金百两,绸缎千匹,此番战死之诸将士抚恤加倍。”
大哭了一场之后,横亘在心中的块垒也就稍减了些,但见张君武长出了口大气,紧着便下了道诏令,算是给了赵扬死后之最高哀荣。
“陛下圣明!”
听得张君武如此厚待此番战死之众将士,帐中诸般人等无不感同身受,齐齐称颂之际,心中皆有暖流在涌动不已……
“陛下,我军初战不利,于军心恐有损伤,窃以为不若暂且驻扎此地,诱敌来攻,不与之战,待得敌疲,再行进剿为妥。”
伤心归伤心,张君武到底不是寻常之辈,祭奠完了赵扬之后,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一回到了中军大帐中,便即召集随军文武官员商议进兵事宜,会议方才刚一开始,唯恐张君武因怒而兴兵之下,房玄龄第一个便站了出来,委婉地进谏了一番。
“嗯,玄龄此言乃老成持重之建议也,然,此处太过空旷,利骑战而不利守,我军骑军论质论量皆不如西秦一方,驻扎于此,战守皆难,实不可取,放心好了,朕清醒得很,断不会因怒而兴兵,于朕看来,今日之敌虽多达八千骑,然却断不是敌之前军,而应是敌之游骑部队,不过是仗着机动力强,欲以骚扰战术迟滞我军之前进罢了,而今,我大军既已齐至,此股游骑断不敢再来进犯,正是向前赶路之良机也,吾意已决,明日一早便拔营起行,两日内赶到浅水原西侧之老陇口,堵住西秦军之去路,至于后头之战事是守是战,大可再从容绸缪了去。”
以张君武之睿智,自不会看不出房玄龄究竟在担心些甚,无非是怕他张君武气怒攻心之下会与西秦军急战罢了,对此,张君武自是不以为然得很,将敌我优劣势略作了分析之后,还是决定按原定之作战部署行事。
“陛下圣明!”
今日一战的规模虽是不大,却给已有了骄兵倾向的众将们敲响了个警钟,再无人敢妄言速胜,对于张君武数日前便提出的战略构思——先抢占有利地形、疲敌之后再寻机决胜的破敌之策,自是不会再有甚异议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