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劭脚下一滞,扭身看着孙策。孙策斜靠在案边,毫不掩饰恶作剧得逞的笑意。许劭越看越觉得他可恶,恨不得一脚踹在他脸上,却又不敢来真的。孙策刚才这句话比他的刀还狠,范滂视死如归,自己死了,没连累其他人。张俭一路逃亡,不知道多少人因他家破人亡。如果他就这样走出去,难保孙策不会大开杀戒,牵连他的亲友。
“将军是想效仿阉竖吗?”
“不要动不动就拿宦官说话,党人有张俭这样的败类,宦者也有太史公那样的大家。袁绍在皇宫内大肆杀戮,天子蒙难时,护主而死的宦者并不比士人少。人的道德是否高尚,与他的身体是否完整并没有直接关系。”
许劭挑挑眉,欲言又止。
“是不是觉得我言伪而辩?”
许劭盯着孙策,脸色接连变了几变,活像是见了鬼似的。他自认见微知著,但孙策似乎更胜一筹,连他心里想什么都知道,他还没说出口,孙策就知道了。
“盯着我干什么,想品评一下我?免了,我不觉得你有这个能力,充其量说几句玄乎难懂,没办法验证真伪的废话,浪费口舌。”
许劭再一次被激怒,人伦品鉴是他最得意的学问,不容孙策妄加非议。“将军如果对人伦品鉴之学不是很了解的话,可以保持沉默,不必急于发表意见。”
“是吗?”孙策变换了一个姿势。“要不我们就讨论一下你所谓的人伦品鉴之学?”
许劭傲然一笑,拱拱手。正是他最擅长的事,即使郭林宗在世,他都敢和他一较高下,更何况孙策这种一点学问底子也没有的寒门武夫。“恭敬不如从命。请将军出题。”
“不用出题,我们先验证一下你之前的记载。月旦评,一个月几次?评点几人?有记录吗?”
许劭哑火了。他评过的人数不胜数,但没有记录,这都是口口相传,谁会用笔记下来。
“这么说,没有?”
许劭急眼了,没好气的说道:“我主持月旦评,评点人物,只是为激扬风气,固本抑末,本不是想凭此售名获利,更没打算传诸子孙,何必如会计般一条条记于简帛?”
“那好,你主持月旦评多少年了,这总该有个数吧?”
许劭被逼无奈,掐指算了算。“一十有三年。”
“好吧,零头不要了,就算十年。一年十二月,一个月就算一个吧,你也评过一百二十个人,对吧?”
许劭点点头。他已经知道孙策的意思,但话说到这一步,他想往后退也没机会了。
“你把你最得意的点评报一下,我们一个个的去对,看看有多少是靠谱的,有多少是不着边际的。几十个人你总记得吧?”
许劭的脸憋成了酱紫色,心里把孙策骂得狗血淋头,不知道骂了多少声卖瓜儿。哪有这么干的,一个个的去对,这事怎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