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铠甲,对轩辕族的所有战士而言,的确比太阳更耀眼,照耀着他们的勇气;对他们的敌人而言,黄金铠甲却代表着死亡,光芒所至,就会滋生畏惧。
轩辕王回头凝视着右面的一列铠甲,每一套铠甲背后都有一次血战。黄金铠甲的光芒很耀眼,以至于人们忽略了那站在太阳阴影中的银色铠甲,可是浴血奋战过的他们都知道。
轩辕建国后,好几次,他想把这列铠甲撤掉,却遭到知未的激烈反对,象林帮着知未,只有尹朱默不作声,但显然他也并不赞成。
所以,他知道缬祖的地位在他们心中仍不可撼动。
千年来,轩辕王第一次细看这些与他的金甲并列的银甲。
轩辕王走到一件肥大的银丝软衣前,往事涌上心头,这并不是铠甲,却值得和所有铠甲并列。
竖沙国和其他三族联合围剿轩辕族,阿缬怀了青阳,不能随军出征,他派侍卫护送她进入深山躲避。激战几天后,误入流沙阵,被阵势牵引,黄金铠甲变得越来越沉重,尹朱劝他脱下铠甲逃生,他知道绝不行,铠甲不脱,所有士兵还会因为他给予的一线希望而苦苦坚持,铠甲一旦脱下,他也许可以逃生,轩辕族却会死在这里。
流沙阵内,黄沙漫天,连黄金铠甲的耀眼光泽都被渐渐遮蔽,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时,他忽然看到一抹璀璨的银色闪过天际。
他以为看花了眼,可是下一瞬,就清楚地看到阿缬穿着一件银色蚕丝制成的软衣,驾驭着蒙了双眼的四翅白蛾,带着她从赤水氏借来的五百士兵飞驰而来。
一个瞬间,他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举臂高呼,敌人惊慌失措,轩辕族却军心大振,他与阿缬里应外合,反败为胜。那一战不仅让竖沙国宣布从此效忠轩辕,还让西北各国都不敢再轻犯轩辕。
轩辕王抚摸着银丝软甲,冰凉入骨,千年了!竟然已经几千年了!
轩辕王走出了兵器室,向着山间小径走去,侍从们刚想跟随,他说:“我想独自走一走。”
沿着山间小径进入一个隐蔽的溶洞,从另一边的出口出来时,就已经到了朝云殿的背后,这是当年修建宫殿时,他发现的隐秘通路。
因为疏于打理,朝云殿后已经荒草蔓生,轩辕王走过没膝的野草,没惊动任何人,到了厢殿。
庭院中的凤凰花开得正好,满树红花,累累串串缀满枝头,微风过处,花瓣簌簌而落。
树上吊着一个秋千架,玖瑶站在秋千架上,边荡边叫:“外婆,看我,外婆,看我,我荡得比树叶都高了。”
屋檐下,放着一张桑木榻,白发苍苍、形容枯槁的缬祖靠躺在榻上,似在昏睡,可每当玖瑶叫她时,她又会微笑。
玱玹靠着榻尾,盘腿而坐,正在低头看书。
朱萸和云桑一人端着一个竹箩坐在石阶上,一边择着嫩芽,一边商量着晚上该做什么吃。
“大舅娘看我。”
“看到了,看到了,你荡得比树都高。”云桑笑着说。
“哥哥……”
玱玹双手堵住耳朵,表示什么都听不到。
玖瑶荡到最高处,忽然跃下秋千,摘下树顶的一朵凤凰花,飘身落下,用力一扔,把花砸到了玱玹头上,得意扬扬地一昂下巴。
玱玹不屑地瞟了眼玖瑶,蓦然从地上腾起,身子直接蹿向树顶,从树顶摘了一朵凤凰花,又从容地转了个身,站到了地上。
玖瑶满脸不服,刚要说话,阿珩说:“不许吵架!你们两个既然都这么能干,去桑林里捡一些枯叶来,奶奶喜欢喝桑叶熏过的熏鱼汤。”
玖瑶耷拉着脸,瞪了玱玹一眼,小声说:“都是你。”
玱玹倒是很听话,立即拿起一个箩筐跑进桑林,玖瑶却跑到缬祖身边,卖乖地说:“外婆,今儿晚上的鱼汤可是我为你做的哦,你要多喝一点。”
云桑和朱萸都扑哧一声笑起来,轩辕王也不禁摇头而笑,这孩子倒是很有奸臣的潜质,谄上媚主,空口说瞎话,先把功劳全揽了。
阿珩看太阳已经落山,地上的潮气上来了,和朱萸一块儿把桑木榻抬入室内。
玖瑶依在外婆身边,赖在榻上,嘀嘀咕咕地说着话。干活?干什么活?外婆拽着她说话呢!
云桑站起,抖了抖裙上的碎叶,端着竹箩向厢殿旁的小厨房走去,还不忘隔着窗户笑问一句:“小夭,你什么时候来做鱼汤?”
玖瑶冲云桑做鬼脸。
玱玹抱着箩筐回来了,朱萸在院子里熏鱼,云桑在厨房里做菜。
烟熏火燎的气息——轩辕王觉得无限陌生,已经多久没有闻过了?他甚至不知道宫里的厨房在哪里,可又觉得无限熟悉,曾经这一切陪伴着他的每一日,他记得还是他教会阿缬如何做熏鱼,当年的西陵大小姐可是只会吃、不会做。
阿珩进了厨房去帮云桑,玱玹和玖瑶跪坐在缬祖榻边玩着游戏,用桑叶的叶柄拔河,谁输就刮谁的鼻头一下,缬祖做判官,监督他们。
夜幕降临时,饭菜做好了,人都进了屋子,院子里安静了,冷清了,黑暗了。
屋内却灯火通明,一家人围在缬祖身边。
缬祖的手已经不能自如活动,阿珩端着碗,喂着缬祖吃饭,好似照顾一个孩子。轩辕王鼻子猛地一酸,这个女人,曾穿着铠甲,率领过千军万马,英姿烈烈!
用完饭,阿珩和云桑又陪着缬祖喝茶说话,估摸着食消了,云桑带着孩子们去洗漱安歇,阿珩和朱萸留下来照顾缬祖。
阿珩安置母亲歇下后,让朱萸去休息,她就睡在隔墙的外间榻上,方便晚上母亲不舒服时,可以随时起来照应。
阿珩歪在榻上,刚翻看了几页医书,一阵香风吹进来,眼皮子变得很沉,晕晕乎乎地失去了知觉。
轩辕王推开窗户,跃进室内,走到了缬祖榻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