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张香方重新收好后,安岚便拿出陈露的香牌,低声道:“还得找个地方将这个藏好。”
“怎么带回来了!”金雀接过去看了两眼,不解道,“这要被发现了可不得了,你为何不直接扔在寤寐林,管他谁捡去。”
“我本也这般打算,只是一开始没顾得上,后来没找到机会。”安岚摇摇头,就将之前的事大致道了出来,但未说她小时曾被白广寒救过。那件事就好似她长久以来小心珍藏的宝贝,是隐于内心深处的欲望,不愿被人察觉,不愿让人触碰。除非有朝一日,她能踏上那条朝圣之路,否则这件事将永被埋藏。
“真长得一模一样?”金雀听完后,大为诧异,“还在怡心园煮茶赏花,我听说那地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若真只是个商人,哪有资格独享怡心园,不会就是白广寒大香师吧。”
安岚迟疑了一会,摇头:“虽长相一样,但感觉完全不同,穿着也有些不一样,而且他没必要骗我。再说,若真是大香师,身边必有侍香人,怎么可能允许我近前去,还让我替他煮茶。”
“白广寒大香师的名我倒是听过,但从未见过。”金雀说着叹一声,好奇道,“大香师真有那么好?”
安岚想了想,才道:“就像那天上的人,也说不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也是,大香师对我们来说可不就是天上的人。”金雀点点头,又道,“甭管他是谁,总归亏得你碰到他,不然今晚的事可就难说了。”
安岚点头,然后道:“不过我担心陈香使不会就这么算了,丢了这个,她是要受罚的。”刚刚从寤寐林那离开时,她看到陈露和马贵闲交谈时的阴沉表情,总觉得有些不安。她只知道陈露是寤寐林的香使,但陈露具体有多大的权力并不清楚,若真有心要查,很容易就能查到今日出入寤寐林的香奴都有谁,到时陈露再叫马贵闲过来一一认人……即便她给马贵闲点的那品香有混淆记忆的作用,但也保不准马贵闲会认出她。
金雀垂下眼想了想,捏着香牌的手微紧,片刻后才抬起眼问:“你说跟陈香使一块儿的那人,姓马?”
安岚点头:“嗯,听说是百香堂的东家。”
金雀即道:“百香堂!他是不是叫马贵闲!”
安岚疑惑:“没错,是叫马贵闲,你怎么知道?”
“马家,马贵闲……”金雀沉默了好一会,才咬牙切齿地道,“真想不到,他竟跟香使私下做起买卖来,还能出入寤寐林,想必这些年是赚了不少银子,老天爷可真不长眼!”
安岚诧异:“你认识他?”
“我以前,是马家的家生子……”金雀抱着腿坐在床上,将脸埋在双膝里,好一会后,才抬起半张脸,接着道,“我奶奶是马贵闲的奶娘,我爹是马家的车夫,我娘生了我妹妹没两年就病死了。我比妹妹大两岁,小时候,一直都是我带着妹妹玩的,那会儿,我娘虽不在了,但爹对我们很好,奶奶只要有时间也都会过来照顾我们,所以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安岚坐在她旁边安静听着,金雀很少提起进源香院之前的生活,就好似她,很少跟金雀提起她遇到安婆婆之前的日子。在这种地方长大,若不一直往前看,若不存着希望追寻前路那不知是否存在的亮光,很容易就此沉沦迷失,然后慢慢变得跟桂枝一样,享受了眼前的便捷,却切断了日后的路。
“有一天,爹脱不开身,就让我去府里给奶奶送衣物,我不放心妹妹一个人在家,便将妹妹一块带过去。在马府找到奶奶时,正好马府的一位少爷从那经过,那位少爷一瞧着我和妹妹,就从身上掏出几样小玩意给我们,还跟奶奶说,让我们常来玩,当时,真觉得他是个好人。”
安岚道:“那位少爷就是马贵闲?”
金雀点点头,似在回忆,又似在平复情绪,停了一会后,才接着道:“第二次,我和妹妹进去玩时,他在我去解手的时候让人将奶奶支开,再将妹妹骗到花园里,然后,竟对我妹妹……做了禽兽不如之事!我妹妹,那会儿才六岁,那天我找到妹妹时,她整个人都傻了,连哭都不会哭,到了晚上浑身都烧了起来,没两天就死了。我爹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气昏了头,从厨房那拿了一把刀就去找马贵闲……可是马府的下人那么多,爹只是趁他不留心划了他一道小口子,就被人给拿下了。他们打了我爹几十大板后,又给送到牢里,没几日,我爹就死在牢里,我奶奶疯了,第二天就自己掉了脖子跟着去了。”
平淡的言语,道出了多年的悲伤和仇恨。
安岚没有说话,只是伸出胳膊,轻轻揽住金雀。
她们,都活得不易,不过她们都没有被打倒,她们都心存希望,她们都有自己的目标,虽道路难寻,却一直未曾放弃。
“我还没来得及给爹和奶奶收尸,就让马府的人叫来人牙子给领走了,一年后,才被卖进这里。”金雀说到这,慢慢抬起脸,擦了擦眼泪,看着安岚,眼里闪着仇恨的光,“我不会放过他的,安岚,我不会放过他的!”
“好。”安岚微微点头,平静地道,“既然老天爷不罚他,那就由我们来罚他!”
金雀愣了愣,胸口急剧地起伏着,一会后,终忍不住,抱住安岚呜呜哭出声。
安岚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低声道:“长香殿本就不允许香使牟私利,一直以来都没人揭发陈露,是因为她上下都打点得好好的,行事又隐蔽,所以才相安无事。我们只要找到他们的把柄就行,马家再富贵,也得罪不起长香殿。”